第4章 就像老师一样
（1）
小学四年级，是妈妈第一次对贾泽宇说，“小宇长大后当老师吧？”
“我不要。”这也是贾泽宇第一次坚定的拒绝。
“为什么呀？当老师多好呀，可以天天跟小朋友们在一起，还有寒暑假呢。”妈妈似乎已经开始畅想，退休后还能带着贾泽宇一起出去旅游的美好愿景。
“为什么要和小朋友在一起？”贾泽宇正在写作业，头也不抬的回复道，“连我都觉得他们幼稚，老师难道不会觉得他们幼稚吗？”
“你自己都还是个小朋友，还觉得别人幼稚。”妈妈捂嘴偷笑，“单纯的小朋友多可爱呀，你难道更喜欢和大人一起吗？”
“当然呀。”贾泽宇激动的抬头，“就比如比起同学，我更喜欢跟老师说话。”
“说话和工作可不一样。”妈妈不知该如何去解释，“总之跟大人打交道，很累的。”
“那我也喜欢。”贾泽宇不以为然，继续低头写作业。
（2）
“苏晨风，起立。”数学老师的声音穿透整个教室，传到最后一排。所有同学的视线都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就是最后一排单人单桌上拍打着桌面上水花的苏晨风。
“怎么又是他啊……”已经出现了抱怨的声音。
“老师叫你起立。”苏晨风前排的同学提醒苏晨风，然而后者不为所动，依旧沉浸在玩乐中。
“苏晨风。”数学老师已经走到了桌前，“把你桌上的水清理干净。”
“啪啪啪。”苏晨风一边拍着水一边还配着音。
“苏晨风！”数学老师皱着眉，手上的戒尺紧紧的攥在手上，过了几秒后，还是缓缓的转了身，“你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老师。”贾泽宇突然的举手引起了大家的好奇，“我能帮他清理桌面吗？”
“你认真听讲，他的事情他自己负责。”数学老师没好气的走上台，准备继续讲课。
“可他拿的是我的水杯。”贾泽宇并没有坐下。
“你的水杯为什么会在他那里？”数学老师再次将手上的粉笔放下。
“不知道，好像是他下课的时候拿走的，但并没有告诉我。”贾泽宇的目光全在苏晨风桌面的水杯上。
“那你去把水杯拿走，下课后我再处理。”数学老师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继续上课。
贾泽宇下座位来到苏晨风桌子旁，苏晨风旁若无人的还在拍打桌面的水花。
“你为什么拿我水杯？”贾泽宇一边提问一边伸手去拿水杯。
“不准拿！”苏晨风在贾泽宇碰到水杯的那一刻似乎被点燃，“你放手！”
贾泽宇握着水杯，苏晨风抓着他，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这本来就是贾泽宇的水杯。”前排的同学似乎也被扰的很烦躁，起身去掰苏晨风抓着贾泽宇的手。
“又怎么回事？”数学老师听到动静迅速从讲台赶了过来，“苏晨风，你先松手。”
“他凭什么动我水杯？”苏晨风依旧是坐着，但是另一只手也已经伸了上去，“这是我的。”
“这明明是我的，怎么就变成你的了？”
“上面写你名字了吗？”
“那上面写你名字了吗？”
“写了。”苏晨风似乎早就料到贾泽宇会这么说，将水杯举起来指着杯底，“这里。”
贾泽宇看着杯底写着的“苏晨风”三个字，眉头一皱。
“你的水杯怎么会写我的名字呢？”苏晨风得意的嘴角让贾泽宇的心里变得有些热辣辣的。
“那你的水杯也摔过吗？”贾泽宇抓着水杯的手依旧很紧，“我的水杯有凹痕，别人不容易察觉，你的也一样？”
“……对。”那不经意的一丝犹豫使贾泽宇心中的火似乎灭了一点。
“那你指给我看看，我看一不一样。”贾泽宇松手，将水杯放在桌面上。
数学老师站在旁边，似乎也在等着苏晨风的动作。
苏晨风缓慢的将水杯拿起，仔细的观察着，可找了几十秒，却并没有发现任何能被称为凹痕的东西。
“我的水杯根本就没凹痕。”贾泽宇望向数学老师，“而且有没有这样的水杯，我想家长应该知道吧，家长，应该不会撒谎吧？”
（3）
“苏晨风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下课后，苏晨风与贾泽宇被数学老师带走，而教室里却顿时热闹了起来。
“看起来像个傻子，但是坏起来又变聪明了。”
“我看他就是闲的，听说他爸妈离婚了。”
“难怪变的疯疯癫癫的，以前还挺正常的。”
“都四年级了，这样的学生为什么不让他回家呀，太影响我们了。”一个女生看着苏晨风湿漉漉的桌面，无比嫌弃，“一看就是故意的，就是刷存在感。”
……
信息时代下的四年级，词汇量是个谜。
“说吧，你为什么拿贾泽宇的水杯？还写自己的名字……聪明劲都用在这上面了？”办公室里的数学老师难掩气愤，“四年级啦，你不是刚入学的一二年级的小朋友了，在课堂上公然引起事端，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老师，有没有课堂纪律？”
苏晨风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呆滞的站着，仿佛他人的情绪无论有多高涨，在他这里也掀不起半点浪花。
“苏晨风，这已经是这一周你第三次被老师们带来办公室了。”林老师看向苏晨风的眼神是严厉的，但是语气依旧温柔，“你的父母都在外地，他们没有办法到学校来。”
“水杯我赔得起。”苏晨风唯一的反应。
“这个水杯我喝过了，你为什么要拿？”贾泽宇在意的不是水杯，而是苏晨风这一番行为的背后逻辑到底是什么。
“我会赔你一个新的。”苏晨风似乎答非所问。
“你为什么要拿呢？为什么要撒谎呢？为什么要在课堂上影响别人呢？”贾泽宇的“为什么”，对几位老师来说似乎并不陌生。
“我都说赔一个新的给你了。”苏晨风不耐烦的瞪了贾泽宇一眼。
“那又怎么样。”贾泽宇的视线没有任何闪避，“不是什么都是新的就是好的，那是我爸爸送给我的礼物，你的新水杯，对我有什么意义吗？”
贾泽宇在苏晨风的眼神里捕捉到了变化，“我只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伤害和影响别人，总得需要些理由吧？”
“不就是一个水杯而已……”苏晨风喃喃。
“那是你以为。”贾泽宇认真的神情让老师们都怔住，“就比如你心中藏的无比深的那个理由，在我们看来或许就是微不足道甚至是无理取闹的，但是你自己知道，那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苏晨风变得沉默，低头不语。
（3）
“所以这位苏同学最后说了理由吗？”放学路上，妈妈听完后好奇的问道。
“没有。”贾泽宇从书包侧面掏出一个新水杯，“但是他真的第二天就赔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新水杯给我，和水杯一起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对不起三个字。”
“这次你怎么不好奇了呢？”妈妈以为贾泽宇会像以前一样刨根问底，毕竟这孩子好奇心是真的重。
“因为我长大了呀。”贾泽宇打开水杯喝了一口水，“大人不就得学着接受小朋友的幼稚吗？”
“就像老师一样。”
贾泽宇的最后一句话，妈妈记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