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百药斋
“这中年人……想必就是姜姑娘的父亲了吧？”
江寒站在人群外围，端详着那个儒雅的中年人。
这人一身青白色的常服，鬓角隐现斑白。
脸上不自然地露出几分倦色，面容上带了几分操劳过度的早衰之象。
虽说如此，单看脸的话，也能勉强看出来，这中年人年轻时应当也是极俊逸的——姜姑娘那闭月羞花之貌，想必有此人几分功劳。
他对面那个武夫，江寒倒是不认得……但看装束，怎么像是漕帮的人？
“而且，这腰上的腰牌……”
江寒略微皱眉看向那武夫腰间的腰牌，心里微微一惊。
“金角银边，刻一条腾跃于波涛间的金龙鲤？”
这不是漕帮帮主的腰牌吗？
漕帮的人，江寒也见过。
普通帮众的腰牌，是铁角铁边，帮内舵主的，江寒没见过，但据那些普通帮众所说，是银角银边。
至于帮主的，据说是金角银边……就像眼前这样！
“白云江贯穿半个沧州地界，其中漕运事务，大都由漕帮管辖……”
真要论起身份地位，漕帮帮主的名号，可比本县最大的地头蛇程百钱，还要有头有脸得多！
在白云县，是一条毋庸置疑的过江龙。
据传，漕帮此任帮主姓曹，名存孝。
在武夫的七品境界已经浸淫多年，甚至隐隐已经摸到了六品的门槛。
“这样的境界，怕是比一些武举人都要厉害了……”
江寒心中隐隐向往。
不知这又该是何等境界，何等实力？
这时，里头那曹存孝也出声了，声音阴沉：
“周掌柜，你这里库存的赤血碧心藕，真就只有五斤？”
这周掌柜，自然便是百药斋的老板。
他此时脸色发苦，心说帮主大人，您这话说的。
什么叫只有五斤？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说的赤血碧心藕是什么烂大街的货色呢！
那可是赤血碧心藕！只生长在石头内部，十年才长一节的顶级宝药！
自己手里这五斤赤血碧心藕……已经是压箱底的好货，用来镇店的宝贝了！
要不您去周围几个县的药斋瞅一瞅？像我这成色的，别说五斤了，他们但凡能拿出两斤，我都跟您姓！
心里一顿牢骚，周掌柜面上却不敢有表示。
只能苦笑了一声，双手抱拳，十分恭敬道：
“这……帮主大人，本店是小本生意，没得什么了不得的大货……这五斤赤血碧心藕，确确实实是小店所有的存货了……”
“既如此……”
曹存孝眉头皱起，随后猛地一拍桌子。
“八百两！”
“这五斤赤血碧心藕，我要了！
“嚯！”
围观的群众一阵惊呼。
八百两！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曹帮主大气！”
“啧啧……不愧是漕帮帮主，能量是真大啊！”
……
一时间，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江寒在外围静静地看着。
别人只道曹存孝是条不好惹的过江龙，但只有江寒知道，右边这中年人也不是个简单货色。
“这位仁兄，这赤血碧心藕，是我先向掌柜购买的……你这样半路抢夺……恐怕不合情理吧？”
右边这儒雅的中年男人性子显然极沉稳，语气淡淡，脸上也没有生气的迹象。
“情理？”
曹存孝不愧是混黑道出身，霎时便怒了，说话也极不客气！
“老子管你什么情理？沧州境内，白云江上下八百里，我的话就是规矩！就是情理！”
“给老子拿来！”
言罢，直接伸手，按住周掌柜身前那只精致木盒，直接就要夺过来！
这木盒之中，装的自然便是那五斤赤血碧心藕了。
周掌柜哪里敢拦，只能在旁边干看着，心中直叫苦。
然而曹存孝按住了那个木盒之后，却是不动了。
他动不了！
一团淡淡的气机萦绕在他的手上，将他那筋肉虬结的手掌死死束缚在了原地！
饶是他憋得脸色酱红，右手大筋条条隆起，一样动不了！
“这位仁兄，别急。”
儒雅中年人微微皱眉。
他语气平淡，但短短的两句话，却比曹存孝那一大通说辞更有威慑力！
外围的一圈平头百姓们都看呆了。
这什么情况！？
本以为曹帮主已是难得一见的大人物，这面相儒雅的中年人怎么好似比他还厉害！
两条了不得的过江龙，撞一起了！
“你……”
曹存孝也是面色一变，不由得抬眼看了眼面前的中年男人。
他在沧州地界混了几十年，沧州境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也都认得的。
然而眼前的中年人，怎地如此面生？
曹存孝喉咙动了动，眼中闪过一刹犹豫。
他已然明白，眼前之人，恐怕能量极大……自己真不一定踫得过。
不单是实力，还有背景！
然而眼前这赤血碧心藕，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的！
自家那小崽子，正在突破的关键时候……正需要赤血碧心藕这样药力强悍的大药！
诚然，他可以派人去其他地方寻，花个十天半月，但武者突破之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万一贻误时机，自家小崽子跌境怎么办？那可担待不起！
自己好不容易，才碰巧遇见这么一盒品相不错且分量足够的，让他白白放弃？！
不可能！
曹存孝一发狠，七品武者的强悍气血，霎时发动！
“喝！”
强悍的气机向四周扩散，他脚下那厚厚的青石地板，瞬间碎成了渣滓，向四周飞溅！
百药斋那百年杨木做成的柜台，也在瞬间崩碎，近乎化为齑粉！
锋利碎石向四周飞溅，周围围观的百姓一下子愣在原地。
江寒却反应极快，脸色微变，脚步一拧，准备往后飞退。
以这碎石飞溅的速度，哪怕是自己的磐石之躯，他都无法确定自己若被射中，能否安然无恙。
即使是防住了，恐怕也是疼得很。
常人要是被射中，就算不死，估计也要缺胳膊少腿了……
这就是上位者？仅仅是较量的余波和逸散的气机，都有这般威力！？
江寒喉咙微动，对此世界的力量体系，有了全新的认知。
右边那儒雅中年微微皱眉，大袖一挥，所有激射出去的碎石通通悬浮空中，随后便无力坠下。
但也因为这一下，束缚精致木盒的那股气机也显然松动了。
不过即便如此，曹存孝也仍只是将手挣了出去，那精致木盒仍是被中年男人按在了柜台上。
孰高孰下，一眼可判！
曹存孝脸色阴沉，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中年人。
“这……这位仁兄，刚才贸然出手抢夺，是我不对！”
曹存孝沉声道：“可是你又尚未掏钱，货又没到你手里，怎么能叫买！？”
“本朝律法可是说了，须得财货两讫，才算交易完成！”
“你银子又没掏，货也没交到你手里……我凭什么不能买！？”
这一番话说的，也有道理。
右边那儒雅中年人也是眉头微皱，最后看向旁边看得发愣的周掌柜：
“此物是掌柜的所有……既如此，请掌柜定夺吧。”
周掌柜霎时愣住了。
“啊？我？”
我怎么定夺？
你俩无论是谁，我都得罪不起啊！
“这……”
掌柜一脸懵，忽地急中生智道：
“这……这样！你们各自出价，价高者得，如何？”
他咽了口唾沫……这样一来，便能尽量做到双方都不得罪了。
而且，也相对公平！
“好！”
曹存孝心中一喜，立刻答应下来。
他本来是比较理亏的一边，但这样一来，两人一下子就同一起跑线了！
曹存孝也早就看出来，眼前的中年男人，虽然实力强悍，但是比较讲规矩。
因为讲规矩，所以往往容易吃暗亏。
毕竟君子可欺！
“我出八百两！”
他忙不迭地喊道。
“九百。”
“九百五！”
……
“一千二！”
曹存孝咬着牙，喊出了最后的报价。
“……”
中年男人眉头皱起，没有说话。
这次出远门，他身上确实没有多余银子了……
曹存孝脸上却是一喜：
“哦？仁兄没有多余的银钱了？”
“那这五斤的赤血碧心藕，我可就笑纳了！”
中年男人却在犹豫，要不要亮出身份！？
对面那曹存孝，要这赤血碧心藕，或许有大用。
但自家的闺女，对这东西，同样是极为需要！
姜筱的病，最需要的便是赤血碧心藕这样性温热，药力强悍的大补之药。
虽不能彻底治愈，但能减少发作次数，让她少去许多痛苦……
而自己若真要把身份亮出来，以势压人，这赤血碧心藕，便是势在必得。
可此行他另有要务在身……完成之前，不能暴露身份，泄露天机。
更不能随意出手！
否则事情办不成，白云江两岸近千万百姓的民生，都要受影响！
这叫他如何抉择！
中年男人摇头苦笑。
“爹！”
这时，姜筱从背后拽了他一下。
一回头，自家闺女却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可这样一来，却令他心中更加苦涩起来。
自家闺女，性子温软，貌美知心……什么都好，就是太懂事了！
而姜筱重新退至身后，在心中微微叹气。
病痛折磨了她十六年，她早已渐渐习惯……却也对此生渐渐地死心了。
死也无惧，生也无味。
……
江寒在原地站着，没有半点掺和进去的打算。
两头过江龙撞一起，随他们厮杀便是。
最好再把价格抬高点，自己手里这十斤藕也能卖得更多。
他心中正在盘算，背后却忽地传来一声惊喝。
“哦呦，小伙子！”
“你手上那一大袋是拎得甚？咋跟那甚么赤血碧心藕长恁像！？”
啥？赤血碧心藕？
场上人皆是一愣，纷纷回头望了过来。
江寒顿时满头黑线。
低头一看，自己家具老旧，这蛇皮袋本已年代久远，此时盛着十斤重物，被他拎了许久，不经意间底部已经裂开一个口子。
半根神韵斐然的莲藕，也从其中露了出来。
就在刚才，被后头那个大舌头的伙计给发现了。
此时前边的人已经全部扭头看着他，再想收起来……怕是已经不可能了。
“……”
无奈一笑，江寒也只能顺水推舟道：
“呵呵……这……是小子昨夜撞了大运，捞上来的十斤赤血碧心藕。”
“听说此物不菲，便想着来这里换些银子。”
“不知道掌柜这里，收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