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银光

“林研究员，这个PCR结果你看一下。“实习生王昊递过一份报告，“为什么同一批样本的扩增曲线会有这么大差异？“

林争接过报告，仔细查看着数据。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实验问题，但他没有立即指出错误。在CDC工作这么久，他早已学会了启发式教学的重要性。

“你觉得可能的原因是什么？“他反问道。

“我检查过了，试剂配比没问题，温度条件也都是标准流程......“小王挠着头。

“那模板呢？“林争指着数据，“你看这个起始值，三次重复之间的差异这么大，会不是RNA提取的问题？“

小王恍然大悟：“对啊！我好像忘了做DNase处理......“

就在这时，李媛走了进来：“你们俩讨论得这么热闹？“

“在教小王做实验。“林争说，“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有时候太急于求成。“他看着忙着记笔记的实习生，想起了自己刚进实验室的样子。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对每一个异常数据都充满好奇，恨不得立刻找出答案。

“说到实验数据......“李媛放低了声音，“昨天那批样本的复检结果出来了。还是和之前一样，所有的突变都集中在神经调控区域。“

林争点点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李媛知道，他一定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在日常工作中，他其实是个很冷静的人。那种咄咄逼人的“杠精“性格，只有在面对明显错误或者刻意掩饰时才会显现。

“小王，“林争转向实习生，“去把前几批样本的测序结果都找来，我们做个系统分析。“

等实习生离开后，他才开口：“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三个月前，王教授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课题？按理说狂犬病毒的研究已经很成熟了。“

“这个我知道一点。“李媛整理着实验记录，“当时是陈院士推荐的。说是发现了一些特殊样本，想找个经验丰富的人来负责。“

“陈院士推荐的？“林争若有所思，“那高雯为什么会对这个项目这么关心？她不是一直在做流感病毒吗？“

“这......“李媛犹豫了一下，“我记得好像是......“

“是军方指定的。“周教授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当时我也觉得奇怪。好好的流感项目放着不做，非要转去研究狂犬病毒。“

林争转过身：“所以您也觉得这个项目有问题？“

“没有问题的项目，何必要这么多保密措施？“周教授走进实验室，拿起桌上的报告翻看，“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天在论坛上的表现确实有点过了。“

“过了吗？“林争笑了笑，“我只是实话实说。作为一个研究人员，看到数据异常就该提出质疑，这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周教授放下报告，“但方式方法上需要讲究。你看王教授，当时发现问题后第一时间是做什么？补充实验、收集数据，把证据链做得严丝合缝。而不是......“

“而不是像我这样跑到论坛上大吵大闹？“林争接话，“可现在的情况还容许我们慢慢来吗？您看看这些数据，病毒的进化速度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范围。如果再不采取行动......“

“你啊。“周教授叹了口气，“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不过......“他压低声音，“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个项目，确实处处透着蹊跷。“

“总之先把基础工作做扎实。“周教授说，“小王呢？让他把之前的数据都整理出来，我们做个系统分析。“

林争正要回答，高雯带着两个助手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实验服，神情比往常严肃：“周教授，您待会有时间吗？陈院士想请教您一些问题。“

“哦？什么问题？“周教授问。

“关于病毒株分离的事。“高雯瞥了林争一眼，“最近的几批样本都出现了一些异常，想听听您的意见。“

林争注意到高雯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微妙。以前但凡遇到技术问题，她总是直接在实验室里讨论。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谨慎了？

“那我过去看看。“周教授起身，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林争一眼。

高雯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实验室里转了转：“上午的PCR结果怎么样？“

“还在等最后一组数据。“林争说，“倒是你们的新样本，有什么发现吗？“

“一切正常。“高雯的回答很官方，但她看向实验台的眼神有些异样。

林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放着王教授以前常用的移液枪。那是一把很老式的单道移液器，已经有些掉漆，但使用起来依然很顺手。王教授失踪后，实验室里的人都默契地没有动过它。

“你还记得王教授是怎么教我们做实验的吗？“高雯突然说。

“当然记得。“林争一边整理数据一边说，“他总说科研工作要像写字一样，一笔一画都要认真。尤其是数据异常的时候，更要冷静......“

他故意在“数据异常“这个词上加重语气。果然，高雯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是啊。“她淡淡地说，“可惜有些人不太懂这个道理。动不动就在网上大放厥词，这可不是科研人员该有的态度。“

“那您觉得科研人员该有什么态度？“林争转过身，“看到明显的数据造假也要装作视而不见吗？“

“造假？“高雯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个很严重的指控。你有证据吗？“

“证据就在数据里。“林争指着电脑屏幕，“您看，这是三个月前的基线数据，这是上周的测序结果，再看看昨天的样本分析。一个RNA病毒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产生如此高度定向的突变？除非......“

“除非有人在引导它进化。“高雯接话，声音出奇地平静，“这个想法很大胆。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也许......“高雯走到窗边，背对着林争，“这本来就是病毒进化的必然方向。我们所谓的'异常'，不过是自己认知的局限罢了。“

林争正要反驳，小王抱着一堆资料走了进来：“林研究员，我把之前的数据都找来了。咦，高组长也在啊。“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高雯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表情：“我还有事，先走了。对了......“她在门口停了一下，“下午的组会，你最好还是来一趟。“

“先把这批数据整理一下。“林争对小王说，“尤其是NSP区域的突变情况，记得做好分类统计。“

实验室恢复了往常的安静。滴水器发出规律的声响，高效液相色谱仪运转的嗡鸣，以及通风橱微弱的气流声，构成了这个空间特有的背景音。但林争总觉得这种平静下面藏着什么。

他打开显微镜，调整焦距。镜头下，那些被感染的细胞正在缓慢地变形。细胞核急剧肿大，内部出现大量异常颗粒体。最奇怪的是，不同视野下的细胞似乎在以某种同步的节奏跳动。

“李媛，“他头也不抬地问，“上午那批培养基的pH值测了吗？“

“测了。“李媛查看记录本，“都在正常范围，但......“她迟疑了一下。

“但什么？“

“颜色有点奇怪。“李媛拿出一支试管，“你看，即使调整到标准pH值，还是会出现这种淡淡的银色光泽。“

林争接过试管。透明的培养基里确实闪烁着微弱的金属光泽，就像有无数细小的银片在液体中漂浮。这种现象在之前的样本中也出现过，但从未如此明显。

“保存好样本。“他说，“下午的组会可能会用到。“

“说到组会......“李媛压低声音，“你真要去？“

林争笑了笑：“有什么理由不去？“

“可是高雯的态度......“

“正常的学术讨论而已。“林争一边记录数据一边说，“怎么，你觉得我会在组会上搞什么大新闻？“

李媛欲言又止。她太了解这个固执的同事了，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上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林研究员！“小王突然喊道，“你快来看这个。“

实习生正盯着电脑屏幕，显示着一组基因序列分析图谱。林争走过去，表情逐渐凝重。

“有意思。“他说，“把之前的数据也调出来，我要看看突变位点的分布规律。“

电脑上很快显示出一系列复杂的图表。纵向对比之下，一个诡异的规律逐渐浮现：病毒的突变并非随机发生，而是按照某种特定的模式在进行。

“你发现了什么？“李媛凑过来。

“你看这里。“林争指着屏幕，“每次突变都精确地作用于神经调控相关的基因片段。而且......“他调出另一组数据，“突变的时间间隔几乎是固定的，就像是按照某种程序在运行。“

“这怎么可能？“小王瞪大眼睛，“病毒的进化不是应该......“

“随机的？“林争淡淡地说，“确实应该是这样。除非......“

他没说完，但实验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连小王这样的实习生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马上就到组会时间了。“李媛看了眼表，“要不要......“

“先把数据备份。“林争说，“然后该干嘛干嘛。“

李媛明白他的意思。在这个貌似平常的下午，每个人都在做着看似普通的工作：小王继续整理数据，李媛例行检查实验记录，林争在显微镜前观察细胞形态。但某种无形的紧张感正在实验室里蔓延。

三点整，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高雯坐在陈院士旁边，正在翻看一份文件。周教授也来了，默默坐在角落里。其他研究员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

林争最后一个进来，选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

“既然人都到齐了，“陈院士开口，“我们先请高组长汇报一下最新的研究进展。“

高雯站起来，打开投影仪。屏幕上显示出一系列数据图表。

“在过去三个月里，“她的声音很平静，“我们对这种特殊的病毒株进行了系统研究。从基因组测序结果来看，它展现出了一些非常独特的特征......“

林争一边听一边记录。高雯的报告很专业，但总是巧妙地绕开了某些关键问题。比如病毒的进化规律，比如那些诡异的同步现象。

“关于NSP区域的突变，“高雯继续说，“我们认为这是病毒对环境压力的一种自然适应。“

林争抬起头，正好对上高雯的目光。那一瞬间，他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有什么问题吗，林研究员？“陈院士突然问。

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争身上。他能感觉到周教授在角落里投来的警告眼神，但还是缓缓站了起来。

“确实有一些疑问。“他说，语气出奇地平和，“比如这个进化模式。按照经典理论，RNA病毒的突变应该呈现随机分布。但在我们的样本中......“

他拿出一叠打印资料，开始发给在场的每个人：“这是过去三个月的突变数据分析。大家可以看到，所有的关键突变都呈现出高度的选择性。而且......“

高雯的手指微微颤动。林争注意到她正在下意识地摩挲文件边缘。

“这些都是正常的实验误差。“她说，但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不自然，“况且单个样本的数据并不具有统计学意义。“

“那我们来看看更多的数据。“林争调出另一组图表，“这是所有样本的统计分析。你们觉得，这种高度一致的突变模式，真的能用'误差'来解释吗？“

会议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有人开始小声议论，也有人低头假装研究文件。

“林研究员，“陈院士的声音依然平静，“你这是在质疑我们的实验结果？“

“不敢。“林争微笑，“我只是在讨论一个很基础的问题——什么样的力量，能让病毒产生如此精确的定向进化？“

高雯猛地抬头，但什么都没说。周教授在角落里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穿制服的军人。

“陈院士。“他冲陈守义点点头，“我是张明朗，军方特别调查组组长。关于项目安全的事情，需要和您谈一谈。“

会议室里的气氛陡然一变。林争注意到高雯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坐在角落里的周维钧则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

“张组长。“陈守义的语气依然平静，“我们正在开组会，要不待会......“

“恐怕等不了那么久。“张明朗打断他，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停在林争身上，“特别是关于某些数据外泄的问题。“

林争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他面色如常，继续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既然这样，“陈守义站起身，“那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大家先回去整理各自的实验数据，下午......“

“所有人都别走。“张明朗说，“我需要了解一下最近的实验进展。尤其是......“他拿出一份文件，“关于NSP区域的异常数据。“

高雯猛地抬头，正好对上林争玩味的目光。

“这些都是常规实验数据。“她快速说道，“每个步骤都严格按照标准流程......“

“是吗？“张明朗打开文件，“那请解释一下，为什么同一批样本会出现如此大的差异？而且这种差异恰好集中在神经调控相关的基因片段上？“

林争发现张明朗手里的文件，正是自己刚才分发的那份分析报告。

“这只是实验误差......“高雯的声音开始不自然。

“够了。“张明朗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三个月前王德恒的事情还没有结论，现在又出现数据异常。陈院士，你不觉得应该给军方一个解释吗？“

周维钧在角落里轻轻叹了口气。林争注意到他正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似乎在传递某种信息。

“张组长。“陈守义的声音依然沉稳，“这些都是很专业的问题，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单独......“

“我要求所有相关人员立即停止实验，“张明朗再次打断他，“在调查结束之前，所有数据必须封存。另外......“他转向林争，“林研究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林争慢慢合上笔记本，脸上依然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当然。“他说，“正好我也有些问题想请教张组长。比如说......“他看了眼高雯，“特殊病房里的那些实验记录。“

高雯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陈守义则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先去我的办公室。“张明朗说，“有些事情，是时候说清楚了。“

林争起身跟着张明朗往外走。经过高雯身边时，他听到她极低的声音：“小心特殊病房......“

走廊里只剩下脚步声。当经过P3实验室时，林争注意到里面亮着灯，却看不见任何人影。那些培养皿里的细胞还在有节奏地跳动，仿佛在进行某种诡异的共振。

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张明朗的临时办公室在十五楼。推开门时，林争注意到房间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人正在整理文件，桌上摆着几份医疗记录。

“这位是孙教授，“张明朗介绍道，“军科院的专家，这次特意请来协助调查。“

林争点点头。从对方的眼神可以看出，这位所谓的专家对他的资料早已了如指掌。

“坐吧。“张明朗指了指沙发，“我们来聊聊那份数据分析报告。“

“您觉得有什么问题吗？“林争在沙发上坐下，语气平和。

“问题大了。“张明朗拿出一份文件，“这些数据，你是从哪里获得的？“

“实验记录。“林争说，“每个实验室都该有完整的记录，不是吗？“

“可我们查过了，官方数据库里并没有这些信息。“

“是吗？“林争微笑，“那证明有人刻意删除了这些记录。您不觉得这更值得调查吗？“

张明朗和孙教授对视一眼。那位军科院专家放下手中的文件，开口道：“林研究员，我们都知道王德恒之前在研究什么。现在我们只想确认一件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些异常的？“

“从第一个样本开始。“林争说，“任何称职的研究员都能看出这些数据有问题。只是......“他停顿了一下，“大家似乎都很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张明朗突然问。

“因为这个项目背后的东西太可怕了？“林争反问，“还是因为有些人不希望真相被发现？“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影子。林争注意到孙教授的手在微微发抖。

“王德恒最后那批实验记录，“张明朗忽然说，“你是不是也看过？“

“您是指哪一批？“林争不动声色，“失踪前那天的记录，还是之前的数据？“

“看来你确实知道很多。“孙教授插话，“那病毒的量子态特征，你应该也发现了吧？“

林争心中一动，但表面上依然平静：“所以军方早就知道真相？那为什么......“

“因为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张明朗打断他，“这不仅仅是一个科研项目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些病毒会呈现出如此高度的选择性？为什么感染者会出现群体性的行为同步？“

“您是在暗示，这一切都在某个更大的计划之中？“

张明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打开电脑调出一段视频。画面上是一间特殊病房，几个病人正在进行某种奇怪的仪式——他们的动作完全同步，眼神空洞，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神采。

“这段视频是在郊区医院拍摄的。“张明朗说，“你能解释一下这种现象吗？“

“群体意识。“林争盯着屏幕，“病毒通过某种方式改写了他们的神经系统，创造出了一个量子态的意识网络。“

“很好的推测。“孙教授说，“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种网络继续扩大......“

“会导致人类文明的毁灭。“林争接话，“或者说，人类意识的彻底改变。这就是陈守义他们的真正目的，对吧？“

张明朗关掉视频，神色凝重：“现在你明白为什么王德恒会消失了吧？“

“因为他发现了真相，而且打算公开？“

“不完全是。“张明朗递给林争一份档案，“你最好看看这个。“

林争翻开档案，第一页就让他呼吸一窒——那是一张照片，拍摄于三个月前。照片上的王德恒正在特殊病房里，而在他身后的显示屏上，赫然显示着“World Evolution“的标识。

“这是......“

“计划的真正名称。“张明朗说，“而王德恒，很可能就是最早的试验品。“

林争盯着照片，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细节。王德恒站在特殊病房中央，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那不像是他平时的表情——作为一个严谨的科研工作者，王德恒很少这样笑。而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神，瞳孔中似乎闪烁着某种金属般的光泽。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林争问。

“就在他失踪前一天。“张明朗说，“准确地说，是他最后一次进入特殊病房后。“

“所以他其实没有失踪？“

“这要看你怎么定义'失踪'了。“孙教授接话，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如果一个人的意识被彻底改变，那他还是原来的他吗？“

林争若有所思：“就像那些感染者一样？被某种更高级的意识网络所控制？“

“不完全是。“张明朗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根据我们的调查，王德恒很可能是主动选择了这条路。“

“主动？“

“你还记得他最后那段时间的研究方向吗？“孙教授问，“他一直在研究病毒与量子计算的关系。“

林争回想起那段时间的细节。确实，王德恒经常深夜还在实验室，而且总是在摆弄一些奇怪的仪器。当时大家只以为他在做常规研究。

“所以他发现了什么？“

“这个。“张明朗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段代码，“这是从特殊病房的量子计算机里找到的。你对编程了解多少？“

林争凑近屏幕。那些代码看起来很陌生，完全不像常见的程序语言。某些片段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律动感，就像是某种生命体在跳动。

“这不是普通的程序代码。“他说，“更像是......“

“神经网络的进化模式。“孙教授说，“王德恒把病毒的变异规律转化成了量子态的运算模型。而最可怕的是，这个模型居然是可执行的。“

“你是说，他用量子计算机在模拟病毒进化？“

“不。“张明朗的语气变得严肃，“他是在用病毒创造一个全新的计算系统。想想看，如果每个感染者的大脑都变成了一个量子运算单元，彼此之间还能够同步链接......“

林争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这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一个由人类大脑构成的生物量子计算网络？这简直就是科幻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可是为什么......“他刚要问，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张组长。“一个军人快步走进来，“特殊病房出现异常情况。“

张明朗腾地站起来：“什么情况？“

“所有病人同时开始......“那人看了眼林争，似乎有所顾忌。

“说吧，他已经知道很多了。“

“所有病人同时开始编写代码，就在病房的墙上。但那些符号，我们的专家从来没有见过。“

张明朗和孙教授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

“还有。“那名军人压低声音，“高雯不见了。监控显示她进入了特殊病房，但是......“

没等他说完，林争已经站了起来。他突然想起高雯之前的警告：小心特殊病房。现在看来，那不仅仅是一个警告，更像是某种暗示。

“我们必须立即赶过去。“张明朗说，“林争，你也一起来。也许你能看出些什么。“

走出办公室时，林争注意到走廊尽头的温度显示器出现了异常读数。那个数字在疯狂跳动，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干扰。更诡异的是，整个数字变化的节奏，居然和他之前在显微镜下看到的细胞跳动频率完全一致。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也许，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电梯显示着负三层。这是林争第一次来到CDC的地下区域。随着电梯缓缓下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金属气息。

“地下区域一般不对外开放。“张明朗解释道，“这里主要用于特殊项目研究。“

林争注意到电梯的按键板上只有三个地下楼层的按钮，但温度显示器却显示着一个异常的数字：-7.3℃。这个温度对于一个标准的生物实验室来说明显过低。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走廊两侧的日光灯在不规则地闪烁，投射出忽明忽暗的诡异光线。

“这边。“张明朗带路，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某种电子设备的嗡鸣，又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人声。声音越来越清晰，林争注意到那些人声似乎在重复着某种规律性的音节。

“到了。“张明朗在一扇厚重的防护门前停下。门上的显示屏不停闪动着红色警告信号。

“情况怎么样？“他问守在门口的研究员。

“越来越严重了。“那人脸色发白，“他们...他们在墙上写满了这种符号。“他指着手中的平板，上面是特殊病房内的实时监控画面。

林争凑近看去，瞳孔猛地收缩。画面中，十几个病人整齐划一地站在病房中央，面对着墙壁。他们的手指在墙上快速移动，留下一串串发光的符号。那些符号看起来像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带着明显的程序代码特征。

“高雯呢？“他问。

“监控显示她是在二十分钟前进入的。“研究员调出另一段录像，“但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的记录。奇怪的是，我们在病房里也找不到她。“

“她为什么要进去？“张明朗皱眉。

“根据记录，是去更换培养基。“研究员说，“这原本是个很常规的操作，但......“

话音未落，病房里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低语声。透过观察窗，林争看到所有病人同时转过身，面向门口。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银光。

“他们在说什么？“张明朗问。

林争仔细听着那些低语。那不是任何一种他熟悉的语言，更像是某种数学符号被转化成了声音。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二进制代码。“他说，“他们在用语言编程。“

“编程？编什么？“

就在这时，病房内的所有电子设备突然同时开始闪烁。温度显示器疯狂跳动，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而墙上那些发光的符号，开始以一种诡异的节奏闪烁起来。

“不对劲。“林争盯着那些符号，“这个规律......“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耳边响起阵阵蜂鸣。他看到张明朗也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

“所有人撤离！“孙教授突然喊道，“马上封锁这一层！“

但已经来不及了。病房的防护门突然自动打开，一股奇异的银色雾气从门缝中渗出。林争勉强抬头，看到病房内的病人们脸上都带着诡异的微笑。他们整齐地伸出手，指向门外。

在意识模糊之前，他似乎看到高雯站在病人群中，眼中闪烁着和他们一样的银光。她的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然后，一切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