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数据分析

“再检查一遍PCR结果。“苏研盯着显示屏，“重点关注NSP区域的突变位点。“

临时实验室设在城郊的一间废弃工厂里。设备不如CDC先进，但胜在隐蔽。十几名核心研究员正在紧张工作，这是她能够信任的团队成员。

“主任，您看这个。“小林递来一份报告，“最新样本的测序结果，和三天前相比，突变率提高了28%。“

接过报告的瞬间，苏研注意到小林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个刚毕业一年的年轻人在CDC实习时就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现在却要在这种环境下工作。

“去休息一下吧。“她温和地说，“你已经工作十二个小时了。“

“我没事。“小林推了推眼镜，露出倔强的表情，“现在每一分钟都很重要。“

苏研叹了口气。确实，自从林争在地铁站启动那个疯狂的计划后，病毒的进化速度就像失控了一样。而作为CDC的顶尖病毒专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苏主任！“周教授突然从隔壁实验室冲进来，“您得看看这个！“

这位平日严谨的老教授难得露出如此激动的表情。他手里捧着一叠打印资料，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荧光定量PCR的数据。

“发现什么了？“

“您还记得三个月前那批最初的样本吗？就是林争第一次提出质疑的那次。“周教授摊开资料，“我把它和现在的样本做了对比分析，发现了一个异常规律。“

苏研凑近看去。数据中确实有一种奇怪的模式——病毒的每次重大突变，似乎都遵循着某种数学规律。

“这不像是自然进化......“她喃喃自语。

“更像是按照程序在运行。“周教授补充，神情凝重，“就好像有人提前设计好了整个进化路径。“

苏研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实验台。这让她想起了陈院士，那个曾经令她敬仰的顶尖科学家。谁能想到，他会是这场灾难的推手之一？

“让我想想......“她闭上眼睛，试图理清思路，苏研突然有些恍惚。几天前的那个夜晚，当林争第一次向她展示那批异常样本时，她还抱着怀疑的态度。

“主任，您还好吗？“小林担忧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我在想些事情。“苏研站起来，走到贴满数据的白板前。这三天来，他们一直在分析林争从地铁站带回来的数据。那些数据显示出令人不安的规律。

“周教授，你不觉得奇怪吗？“她指着白板上的一组数据，“每一次病毒出现关键性突变，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的。“

“确实。“周教授摘下眼镜，习惯性地擦拭镜片，这是他思考时的老习惯，“比如这里的蛋白质结构变化，完全符合斐波那契数列。这不像是自然进化的模式。“

实验室的另一端，张助理正在处理新送来的样本。自从高雯被感染后，她就选择了跟随苏研的团队。但苏研注意到，每次提到高雯，她都会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张助理，“苏研试探性地问道，“你在高雯的实验组时，有没有接触过一些......不同寻常的项目？“

张助理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正在处理的试管差点掉落。

“我......“张助理犹豫了一会，放下手中的工作，“有些事情，我一直想说。“

苏研看了看周教授和小林，周教授立马会意，“小林，走我们出去泡杯咖啡休息一会儿。”说着带着小林离开了实验室。实验室里一时只剩下她们两人。

“高雯组长她......“张助理深吸一口气，“在被感染前两周就开始表现得很奇怪。她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经常整夜不睡，还要求我们采集一些特殊的数据。“

“什么数据？“

“脑电波。“张助理的声音有些发抖，“不是普通的脑电图检查，而是要求我们记录某些特定频率的波动。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在做神经毒性评估......“

苏研若有所思。作为CDC的研究主任，她一向对各个实验组的工作了如指掌。但高雯的那些项目，似乎总是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后来呢？“

“一周前，就是林研究员从地铁站回来那天，“张助理的声音更低了，“我无意中看到高雯组长在深夜和一个陌生人见面。那人......那人就是现在军方通缉令上的巴宇。“

“她给了巴宇一个黑色的密封箱。“张助理继续说，“当时我躲在实验室的储物间，虽然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能感觉到气氛很紧张。“

苏研走到电脑前，调出这几天的实验记录。每一组数据都在诉说着一个可怕的事实：病毒正在以一种不自然的速度进化，而且似乎是按照某种预设的路径。

“你还记得高雯最后一次做实验是什么时候吗？“

“就是她......“张助理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就是她被感染的前一天。她要求我们测试一种新的培养基，说是要观察病毒在特定环境下的行为。但那个培养基......“

“怎么了？“

“培养基里加了某种特殊物质，银色的，像水银一样流动。而且......“张助理的声音开始颤抖，“我发现她在给自己注射同样的东西。“

苏研的表情变得严肃。她想起了陈院士曾经提到过的一个词：量子态培养基。但那个项目在三年前就被CDC否决了，原因是其中的理论基础过于激进。

“还有件事。“张助理突然说，“高雯组长被感染后，我整理她的资料时发现了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

“这是......“苏研接过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立即弹出一系列加密文件。

“我试过很多次，都打不开。“张助理说，“但文件名很奇怪，您看......“

屏幕上的文件都以一串数字命名，乍看毫无规律，但作为资深研究员的苏研很快发现了端倪。

“这是......碱基序列？“她喃喃自语，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击，“她把密码藏在DNA序列里。“

周教授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实验室，手上端着一杯咖啡，听到这儿放在嘴边抿了一口。这是他的习惯，越是紧张的时候越要慢条斯理地品一杯咖啡。

“要破解这个可能需要点时间。“他端着咖啡走过来，“我记得高雯最擅长的就是这种数字游戏。她的博士论文就是关于生物信息学的密码学应用。“

“不，“苏研突然直起身，“我想我知道密码是什么。“

她快速输入了一串数字，是最初那批病毒样本的基因序列。屏幕闪烁了几下，文件开始解密。

一份项目报告出现在屏幕上，标题是：《量子态病毒的群体意识构建与控制》。

“这是......“周教授凑近屏幕，“WE的内部文件？“

“不只是文件。“苏研快速浏览着内容，“这是他们的整个实验计划。你看这个时间表，每一步都被精确计算过。病毒的进化路径、感染区域的扩散、甚至......“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甚至包括哪些人会被优先感染。“

张助理捂住嘴：“所以高雯组长她......“

“她可能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感染。“苏研点开另一个文件，是一份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列着数百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专业背景和职务。

“这是目标感染者名单。“周教授认出了其中几个名字，都是各领域的专家，“他们在筛选人才？“

“不，“苏研指着名单的分类标准，“他们在构建一个完整的知识网络。每个被选中的人都代表着某个领域的专业知识，一旦被整合进集群意识......“

“他们在构建一个活的数据库。“苏研继续翻阅文件，“每个感染者的大脑都是一个存储单元，而集群意识就是处理系统。“

屏幕上弹出一张图表，显示着病毒网络的预期结构。那些纵横交错的线条组成了一个类似神经网络的结构，但远比人类认知的任何计算机网络都要复杂。

“这不可能实现。“周教授摇头，“人类大脑的复杂度远超任何人工系统，想要将数千个大脑整合到一起......“

“但他们做到了。“苏研指向另一个文件，“你看这些测试数据。他们利用量子态来突破经典计算的限制。每个被感染的大脑都会产生量子纠缠，形成一个巨大的量子计算网络。“

小林从实验室另一端走来，手里拿着最新的PCR结果：“主任，您得看看这个。新样本里发现了一种奇怪的蛋白质结构。“

苏研接过报告，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这个蛋白质结构......“苏研的手指微微发抖，“是为了让感染者的大脑能够产生稳定的量子态。“

她快速在电脑上调出一份旧资料。那是三年前CDC否决的一个项目，名为《人工量子态蛋白的可行性研究》，项目负责人赫然是陈院士。

“他们早就在准备了。“周教授若有所思，“难怪当时陈院士对这个项目的否决出奇地平静。“

“不止如此。“苏研打开了另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实验记录，“你看这些实验参数，和我们现在观察到的数据几乎完全吻合。他们不是在应对病毒的进化，而是在......验证预测。“

小林突然指着屏幕一角：“主任，那个日期......“

文件的最后修改时间是一年前。也就是说，在病毒爆发前很久，他们就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每一步都经过精确计算。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响起。

“有人闯入了警戒范围。“周教授冲向监控屏幕。

实验室周围的红外感应器全部亮起。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快速接近。但最令人不安的是，他们的移动方式出奇地一致。

“是感染者。“苏研迅速将U盘内的数据备份，“所有人，启动紧急撤离预案。“

“但是实验数据......“小林还想再抢救一些样本。

“来不及了。“苏研按下紧急销毁按钮，所有培养皿开始自动加热，“优先保护人员安全。“

张助理突然指着监控画面的一角：“那是......高雯组长？“

确实，在那群感染者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格外醒目。高雯走在最前面，她曾经干练的短发已经长长了些，在夜风中飘动。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种不自然的银色光芒。

“她在寻找什么。“苏研看着屏幕，“她知道我们在这里。“

“撤离通道。“苏研迅速下令，“按照预定方案分组撤离。记住，不要回头，不要停留。“

研究员们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这种情况他们已经演练过多次，每个人都知道该做什么。张助理快速销毁剩余样本，小林备份最后的数据，周教授则在检查逃生路线。

监控画面上，高雯停在了实验室外围。她仰起头，似乎在嗅着什么。

“她在追踪我们的生物信号。“苏研突然明白了什么，“就像猎手追踪猎物。“

“那我们岂不是......“小林的声音有些发抖。

“不。“苏研打开一个密封箱，取出几支喷剂，“这是从林争带回来的数据里研发出来的。可以暂时掩盖生物特征。“

她把喷剂分发给每个人：“记住，这只能维持二十分钟。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内甩掉他们。“

监控中，高雯突然看向摄像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主任，“张助理低声说，“您看高雯组长的眼睛......“

苏研盯着屏幕。高雯的银色瞳孔中似乎闪烁着某种规律的光芒，就像在传递信息。

“她在和其他感染者沟通。“苏研迅速在电脑上输入几个指令，“我们得分头撤离了。小林，带上最新的测序数据。周教授，您带一组人走B路线。张助理，你跟我走。“

“可是......“

“听我说。“苏研的语气异常严肃，“高雯是冲我来的。她知道我掌握了某些关键信息。如果我们走散，她会优先追踪我，这能给其他人争取时间。“

“那您......“

“我没事。“苏研露出一丝苦笑，“我可是她的导师，总要负起这个责任。“

监控画面中，高雯缓缓抬起手。那群感染者立即分散开来，围成一个半圆形，开始向实验室逼近。

“你们都记得撤离路线吗？“苏研问道，她在每个人脸上都看到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这些年轻的研究员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对抗这场灾难。

“记得。“小林点头，手里紧紧握着装有数据的硬盘，“在安全屋汇合。“

“出发。“苏研下令。

几组人迅速分头行动。就在最后一个研究员离开实验室的瞬间，外围的警报器全部响起。

“张助理，跟紧我。“苏研带着她冲向最近的安全出口。

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感染者们开始突破实验室的外围防护。通过走廊的玻璃，她能看到高雯优雅地跨过碎片，动作依然带着她一贯的从容。

“主任......“张助理的声音有些发抖，“高雯组长她......“

“那已经不是高雯了。“苏研咬牙，“至少不完全是。“

“你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苏研一边跑一边说，“感染者和病毒网络的关系，有点类似。他们保留了原来的记忆和技能，但意识已经完全改变。“

拐过一个弯，她们来到了紧急楼梯。下到地下一层，就能进入备用的逃生通道。

“苏研。“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高雯。

“别回头。“苏研低声对张助理说，加快脚步。

“为什么要跑呢？“高雯的声音越来越近，“你不是一直想了解病毒的真相吗？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让你亲身体验这种......“

“闭嘴！“苏研突然停下，转身面对高雯，“你不是我的学生。我的学生高雯，永远不会背叛科学精神。“

高雯笑了，那笑容让张助理不寒而栗：“科学精神？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只会限制进化。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进化。“高雯一边说着，一边缓步逼近，“我知道你一直在研究集群意识的形成机制。现在，它就在你面前。这么好的研究机会，你真的要放弃吗？“

苏研注意到高雯说话时，其他感染者也在同步移动，形成一个包围圈。他们的动作流畅得像一支训练有素的舞蹈团。

“告诉我，这是你自愿的吗？“苏研问道，同时不着痕迹地将张助理护在身后。

高雯歪了歪头，这个动作曾经是她思考时的习惯：“自愿？当然。就像你教我的，一个真正的科学家要敢于牺牲自己，投身实验。“

“我教你的是对科学负责，不是......“

“负责？“高雯打断她，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那你告诉我，三年前那个实验，你为什么要否决它？那明明是一个完美的方案！“

苏研愣住了。她想起三年前的院务会议，当时她确实投了反对票，否决了高雯的一个研究项目。那是一个关于神经网络量子态的实验，计划大胆且充满想象力。

“高雯还在！“苏研想要回头。

“不行！“李媛一把拉住她，“这可能是陷阱。感染者最擅长利用人类的感情。“

她们迅速穿过走廊，身后的声波干扰器开始失效，感染者们的嘶吼声重新响起。

“车在后门。“李媛带着她们冲向安全出口，“其他研究员已经安全撤离。“

冲出大楼的瞬间，苏研回头看了一眼。透过走廊的玻璃，她看到高雯站在原地，银色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这个方向。那一刻，苏研似乎看到了曾经那个对科学充满热情的学生。

“她刚才是在求救。“上了车后，苏研说，“在她的意识还没有完全被网络吞噬的时候。“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尽快找到解决方案。“李媛启动汽车，“林争从地铁站带回来的数据显示，感染者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被网络压制了。“

车子驶入夜色中。远处，更多的军用直升机正在盘旋，城市的戒严正在加强。

“我们要去哪？“张助理问。

“去见一个人。“李媛说，“她可能知道如何拯救那些被感染的人。“

苏研看着后视镜，实验室的剪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她想起高雯最后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也许不只是网络的意志，还有一个被困住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