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童年3
“什么?第一?没你就拿不了第一了吗?不穿裙子就拿不了第一了吗?”妈妈声音高了起来,娥子不敢再出声了,门口都是小孩子们,他们家住的房子一排有十几家,很多的孩子,娥子很怕在小朋友面前丢人。
妈妈进到厨房,把装土豆的竹筐子拿出来,扔在娥子面前,然后说道:“小心削皮,别削到手了,带好妹妹,别让她哭,我去开会了。”妈妈也不管娥子答应没,出门就走了。
娥子眼眶里包着眼泪水,撵出来,看着妈妈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房头的拐角。眼泪再也控制的流下来。她就知道妈妈会这样,可她还是对妈妈抱着幻想。
毫无办法的她转身钻进厨房,她怕那些在门口玩耍的小孩们看见她哭鼻子。
娥子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筐里一堆长了很长芽的土豆,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掉进了那个破竹框里,要是爸爸在家会不会帮她去借花裙子呢?
她不知道妈妈今天会不会去帮她借裙子,她猜想着妈妈或许就是跟她说说而已,肯定会帮她去借的,妈妈认识那么多人,很多人家的姐姐都有花裙子。
妹妹站在门口看着娥子流眼泪,怯怯的走到娥子跟前,小声的说:“姐,我有花裙子,我借给你,”
娥子看着妹妹圆滚滚的大眼睛,她用胳膊把眼睛抹了一把,她也不想每每看见自己哭鼻子,
“姐,我给你,你别哭了。”娥子还是没说话,她拉过一个小凳子按着妹妹坐下,又拿了把菜刀开始削土豆皮。她先把土豆芽用菜刀尖剜出来,然后再削皮,妹妹专注的安静地看着娥子,没有像平时那样的叽叽喳喳。
天暗了下来,娥子站在门口望着排房的那头,天边有余晖。
妈妈没有回来,娥子进到屋里开始切土豆片,很厚的片,她把在外面疯玩的小弟叫进来拉风箱。大弟弟没回来,炉子里的煤火平时就用煤末压着,小弟弟有一下没一下吃力地拉着风箱,炉子里慢慢的蹦起了火星子。
娥子往锅里掺水把头天妈妈蒸好的馒头放在笼上又端到到锅上。妈妈没回来,弟弟妹妹都饿了,她见过爸妈炒菜。
大弟回来的时候娥子已经把土豆片炒好了,妈妈还是没回来,娥子给妈妈留了一小碗菜放在笼里,然后带着弟妹安静的开始吃饭。
天完全黑的时候,娥子带着弟妹们正在正屋里玩耍,明天是六一,老师没有留作业。
妈妈推门进来,娥子紧紧盯着妈妈的手,妈妈手里没有东西,妈妈没有给她去借裙子,娥子失望极了,她转身进到里面的屋子里,这是爸爸在房后面接了一间屋子,她有了一张自己的床,不用跟弟弟挤一张床睡觉了。
娥子心里很绝望,不知道明天该怎么面对老师,只听见妈妈在外屋问道:“你们吃了?”
妹妹奶声奶气的说道:“吃了,姐姐做的。可好吃了。”
“正强,你喂猪,喂鸡没有?”
弟弟正强回道:“喂了,都喂过了。”妈妈开门出去了,一会儿,她端着菜和馒头进来,坐在家里那张唯一的单人沙发上,开始吃饭。
娥子坐在自己的床边,昏暗的灯光下,眼睛盯着挂在墙上的那一圈围布,那是为了防止他们的脚蹬到墙上,蹭花了墙面。
花布,红花布?娥子心里激动起来,她站起来跑到外屋,来到妈妈面前,“妈,你给我做一条花裙子吧?”她怕妈妈呵斥自己,赶紧接着说:“就用我床上墙边的那个花布,穿上松紧就可以当裙子了,明天我表演完了把松紧取了再接着挂墙上当墙布,这样可以吗?这样我就不用借裙子了。”
娥子满怀希望的看着妈妈,正在吃着馒头的妈妈停下了咀嚼,同样昏暗的灯光下,娥子看着妈妈,她觉得这个应该不难,妈妈会干这个活,她看见妈妈给妹妹做的小裙子,就是穿了松紧。
“你还想干什么?我累了一天了,你没看到吗?一点都不懂事,你都多大了?让我给你做裙子?你是姐姐,弟弟妹妹都要,我都给做吗?不是有蓝裤子白衬衣吗?就穿那个,不然你就别参加了。”
妈妈忽然一下就虎着脸对着正强吼起来,“正强,你要什么?杨子荣穿什么?也让我给你备杨子荣的衣服?”
弟弟正强马上回道:“我不用,老师说就用自己的裤子,扎绑腿就行,老师准备绑腿带子。”娥子站在那里,耳朵里都是妈妈的声音,很嘲哳,她的眼泪再次无声的爬满了瘦削的脸颊。
“哭什么?就你眼泪不值钱,你等我死了再哭。”妈妈的吼声有些震耳欲聋。
娥子愣在那,她看着妈妈,妈妈没抬头,她终于转身,步履很沉重进了里间屋子,来到自己的床前,忽然,她放声大哭起来,明天,明天。
弟弟妹妹都吓得不敢吭声,妈妈好像没听到一样。
爸爸今晚没回来,娥子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明天没有裙子,老师会埋怨她,练习了一个月的舞蹈“北京的金山上”她上不了台了。她们的音乐老师胡老师和班主任徐老师,她该怎么跟她们说呢?
妈妈一直没有进里屋来,弟弟正强和小弟两个进来了,他们快速的爬上他们的床钻进被窝里。娥子就那样呆坐在自己的床上不出声,他没去看弟弟们。
眼泪模糊了双眼也模糊了她的意志,娥子睡着了,睡梦中,娥子被锁在一个黝黑的房间里,她拼命的哭喊,拼命扒拉着门框,拼命喊着爸爸,她的声音很大,好像穿破了夜空一般。
“娥子,娥子,醒醒,又做噩梦啦?”娥子被摇晃醒了,迷糊中,娥子睁开眼,是爸爸,“爸,花裙子。”
“嗯,别怕,爸爸在,快睡吧!”爸爸给娥子拉好被子,娥子眼角的眼泪滚落到了枕头上,又沉沉的睡去。
早上娥子是被妈妈喊醒的,她还是有些糊涂,爸爸不在家,她等爸爸回来给她做花裙子。
今天“六.一”,妈妈特意给他们四个一人煮了一个鸡蛋,娥子没有吃,鸡蛋被妈妈给了正强和正江两个弟弟。她也不指望妈妈会给她做花裙子了,她铁了心去学校告诉老师她没有花裙子,她要退出表演。
“娥子,你今天去学校把妹妹也带上,今天六一儿童节,托儿所不上班。”娥子看着妈妈,“我不参加跳舞了,但是我还要参加诗朗诵,我上台了,谁看妹妹?”
“樱子,你是不是个乖孩子?”妈妈没理娥子说的话,她弯腰看着樱子,大眼睛弯弯的,妹妹点着头。
“樱子不许哭,姐姐上台表演你就在下面看着,好不好?要不然没人带你了。”妹妹樱子再次点头答应着,
“妈妈,我不哭,我听姐姐话。”
娥子面无表情的穿上白衬衣蓝裤子,面无表情的拉着妹妹的手出门。
铁了心的娥子不想跟家里的任何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帮她,两个弟弟跟在她后面,她讨厌他们所有人。
今天的路程对娥子来说太漫长,昨天老师让他们早点来学校,还要化妆,可是娥子却不想那么早到学校,她转身,两个弟弟早没影了。
她歪头看了眼身边的妹妹,为什么妹妹那么小妈妈都会给她做花裙子?难道是自己不听话?难道自己不是妈妈的孩子?今天,她坚信自己不是妈妈的孩子,要不然妈妈为什么会不喜欢自己?自己的妈妈又在哪里?娥子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姐,今天我不会哭,你上台跳舞我也不哭,我看姐姐跳舞。”娥子很想甩开妹妹的手,可是妹妹似乎知道娥子的想法,紧紧地拉着娥子的手不松手。
太阳已经爬的老高了,东面的天红红的,娥子向着太阳的方向看去,高大的杨树齐刷刷的排列着,太阳光从树间照射过来,娥子心想这就是霞光万丈吧?可是,这霞光没法扫去此时娥子心里的阴霾。
娥子拉着妹妹终于到了学校,大部分同学都到了,胡老师在给同学们化妆,徐老师在一边看着,手里抱着个袋子,娥子壮着胆子来到徐老师的面前,羞愧着,“徐老师,我来了,我,我,”
徐老师回过头看见娥子,“怎么才来,不是说了让你们早点来吗?你们家那么近的也来得晚。”老师埋怨着娥子。
“徐老师,我,我妈妈没有借到花裙子,我,我,”娥子声音有些哽咽。
“没借到就没借到,我给你准备了一条,你们的舞蹈在前面,那个诗朗诵在后面,你去先把裙子换上,”徐老师说着把手里的袋子打开,拿出一条红色的有白色小太阳花的裙子递给娥子,娥子直愣愣的看着那红色白花的裙子,惊诧不已,那么好看的裙子。
“嗯,你怎么把你妹妹也带来了?一会上台谁看着她?”
只听妹妹糯糯的声音:“我不哭,我看姐姐演节目。”老师笑了,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老师,托儿所今天不上班,没人带妹妹。”娥子抱着花裙子解释着,老师没再说什么,
“赶紧去换裙子,一会还得化妆。”
娥子拉着妹妹的小手跑到教室的后面,坐在凳子上左右看了下,没有男同学,赶紧把裙子套上,然后又把蓝裤子脱了叠好,娥子觉得穿上花裙子的自己一下就亭亭玉立了。
妹妹看着姐姐拍着小手,“姐姐,好看,”娥子的脸颊有了红晕。
“樱子,一会姐姐上台的时候,你一定不能哭,你就坐在我的位置上等我下来,要不然姐姐就不喜欢你了。”
妹妹脆脆的答应着:“嗯,我不哭。”
“下一个节目,舞蹈,北京的金山上,有三一班演出”报幕员报节目了。
娥子上台了,随着歌声响起,“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每一个旋律都在激荡着娥子的舞步,长长的花裙子随着娥子的旋转飞旋起来。
娥子微笑着,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娥子在微笑,在太阳光里踏着舞步,一鞠腰,一个甩袖,完美的“巴扎黑”,台下掌声雷动。
娥子随着小伙伴们跑下舞台,徐老师和胡老师在边上等着她们,徐老师挨个的拥抱了她们,娥子被徐老师拥在怀里,那一刻,娥子幸福极了,这是她从没感受过的温暖。
最终,她们的舞蹈在这一届的六一汇演表演中获得了第一名,每个同学奖励了一支钢笔和一个精致的硬壳笔记本,娥子抱着奖品坐在台下,妹妹跟她挤在一起,看着姐姐手里的本质,忽闪着长睫毛。
今天的娥子也似乎长大了,她想了很多,她兴奋,她更激动,第一次跳舞就得了第一名,就得了奖。
可是经历了昨天的事情,小小的娥子懂了,自己不能要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花裙子不属于她,妈妈也不属于她。
她脱了花裙子,叠的好好的交给老师,那是老师借来的。娥子想老师都能借来,妈妈肯定能借来,可是妈妈却不去帮她借。
这会儿,娥子已经不难过了,她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等到班里同学走完,牵着妹妹出了教室,学校里安静极了,只有零星的三四个同学还在操场上跳皮筋。
妈妈不许她跳皮筋,说把鞋子跳坏了,没人做,娥子去年有一阵子鞋子被脚指头顶破了前面,爸爸说让她坚持下,她只能每天穿着露着脚指头的鞋子,一直到秋天天气冷了才换了新鞋子。
她看了眼那些正跳的开心的学生,转身拉着妹妹的手往家走,她们的脚步踌躇,娥子不想回家,她不想看见妈妈,也不想看见弟弟得意的样子,他们班的节目也得奖了,即使娥子得了第一名也不如弟弟得奖让妈妈高兴。
小小的娥子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发誓从此以后不再参加学校的舞蹈,今天这是她第一次跳舞也是她最后一次跳舞,她发誓从此不再问妈妈要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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