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鹰不能饱
“薛家？”
贾政脸色微变，朝着四下看了一眼，赶忙拉着贾琅来到大厅侧的一间耳房内。
“琅哥儿，可是薛家的事情被捅了出来？”
“我当初就说这事情不能揽，耐不住你婶娘一直的苦求，又看在咱们两家几十年的交情，这才疏通了关系，没想到.......”
“唉！！”
长叹了一声，贾政道：“琅哥儿，有什么错尽管往我身上推，可千万不能影响到你。”
“咱们家日渐衰落，好容易出了你这个麒麟儿，若因这点事让你为难，九泉之下，父亲，祖父岂能饶我？”
贾政虽然迂腐古板，可这番话却让人心中一暖。
看着其瞬间苍老了几分的面容，贾琅笑道：“叔叔莫要紧张，谁说事情发了？”
“柳世伯提及此事，只是嫌咱们所托非人，这才特意将我叫到外面嘱咐两句。”
“可没算账的想法。”
贾政眼露惊喜：“柳侍郎愿意帮咱们？”
贾琅笑道：“若不帮，今个何至于来？”
贾政松了口气：“他是刑部侍郎，若有他遮掩，此事可无忧。”
“只是刚才琅哥儿说的所托非人，此言何意？”
“那贾雨村受你姨夫林如海举荐，得我贾家关系，这才当上了应天府知府，难道此人反复无常，背信忘义，将事情捅了出去？”
贾琅摇了摇头，将柳芳提到的卷宗之事说了一遍。
贾政听完，满脸懊恼：“胡闹，胡闹！”
“薛蟠好好还在，怎能用假死来躲避官司？”
“如此大的把柄难怪柳侍郎说咱们所托非人。”
“我这就去信询问，让他妥善处理之后的事。”
贾琅拉住要走的贾政：“叔叔，原本此事乃你亲自操办，我不该多问，可知道了，有些话却不吐不快。”
贾政住脚：“琅哥儿这是什么话？咱们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该不该说？”
“今日若非你的面子，柳侍郎岂会费心周旋？”
“你既是我的侄儿，也是贾家复兴的麒麟儿，自家人面前，但说无妨！”
贾琅凑到贾政跟前：“叔叔觉得贾雨村不够聪明，办了糊涂事，我却觉得他再明白不过了。”
“啊！”
“这话怎么说？”
贾琅道：“卷宗上点明，薛家来报薛蟠已经得了心绞病，随后就去世。”
“此事若发，首当其冲的乃是薛家隐瞒不报，知法犯法，贾雨村这个知府只是疏于查证，最多不过一句申斥，便可揭过此事。”
“叔叔觉得他办事糊涂，不牢靠，我倒是觉得他别有用心，故意为之。”
贾政倒吸了口凉气，眼神闪烁。
对于贾雨村，他还是很欣赏，除了林如海的推荐，他将贾雨村认为同宗之人，是真想扶持他起来，在朝堂上为贾家助力。
可听了刚才贾琅的话，他是心惊肉跳。
“琅哥儿，我观贾雨村忠厚老实，怎有这阴险之想？会不会是他不谙熟刑律，又刚刚坐上知府，这才.........”
贾琅摇了摇头：“若今日柳叔叔不将此事点明，他只会说事情办妥，薛家官司了了，难道叔叔还会问其中细节？”
这句话几乎戳破了贾政心中唯一的期翼。
因为三天之前，他正收到了贾雨村来信，与贾琅所说几乎不差分毫。
当时他还觉得贾雨村知恩图报，自己未点明，他便为薛家之事奔走，没想到这其中竟然有如此的陷阱。
长叹了口气：“琅哥儿说的对极了，此人确实有豺狼蛇鼠之心，不可重用。”
“日后当与其拉开距离，谨慎提防。”
贾琅心中也暗松了口气，本以为贾政迂腐古板，很难说服，没想到他也倒不是一味地古板，倔强。
“今日提及此事，只让叔叔留心即可，倒是也不必太过针对。”
“一个应天府知府，也算是一方大员，有他在金陵，也没有太多坏处。”
“只是不可在其身上继续耗费我们所剩不多的资源。”
“鹰不能饱，饱则远飚。”
这一刻，贾政觉得自己与贾琅的位置好像倒转，自己才是晚辈，聆听长辈之训诫。
这个想法一出，好些事情全都通了。
难怪牛继宗，柳芳这些朝中大员会卖贾琅面子，贾家麒麟，不容小觑。
一时又觉得老怀甚慰，压在肩膀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琅哥儿，咱们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来都是绑在一块。”
“之前五年未见，你对我或许不熟悉，今日我给你透个底，不管做什么事情，我都鼎力支持你。”
“你这边的敬大哥去山中求仙问药，那边的大叔更是沉溺于酒色，每日只知道声色犬马，从不虑后。”
“你珍大哥更是私心重，除了祖宗蒙荫的爵位，无半点官职。”
“我不过一个工部主事，十足的清水衙门，无多少权利。”
“眼看着每年宾客往来越发的少，心中着急啊！”
“可却苦无办法，如今有你分担，咱贾家必定能再度振兴，若能看到那一日，就算是死了，也能在九泉之下面对父辈，祖辈，否则我真是........”
贾政说到动容之处，眼角甚至有激动的泪花。
这让贾琅对他的观感又好了不少。
“叔叔莫要太过忧心，刚才牛伯父还与我提及，王家王子腾舅舅那边要被点为九省都检点，这于咱们贾家可是好事一桩，之后也不会如前几年走下坡路了。”
贾政眼中惊喜之色更浓：“这是真的？”
“怪道昨个送去请柬，王家人说老爷深夜入朝，我以为只是托词，还暗自恼了一番，今个见到他们家送来贺礼，我还怠慢了一番，这着实不应该。”
贾琅笑了笑：“可见叔叔也是性情中人，骨子里也是傲的很。”
贾政心怀大开：“今夜当去祝贺我那大舅哥一番。”
“琅哥儿要不要跟着去？他在朝多年，也能指点你几句。”
贾琅摇头拒绝：“陛下给我两个月的假，这段时间得好好歇歇，在家中陪陪老祖宗，尽尽孝，这点俗事还是等以后头疼。”
“何况这些年家中未尝没有营私走狗，吃里扒外之人，想要振兴家族，总得从里面做起啊！”
贾政若有所思的点头：“要不要我跟你大叔，珍哥那边打个招呼？这家也该整顿一番了。”
贾琅笑了笑：“不着急，浑水才好摸鱼，只是若无意得罪了叔叔，你可莫要见怪！”
贾政连连摆手：“这说的什么话，以后再说，我可真的恼了。”
“不说了，不说了！”
“前院的事情就交给叔叔了，我还想着多与老祖宗，姐妹们坐会，熟悉一番。”
“正该如此！！”
不知何时贾宝玉也来到房外，听到不用在这儿呆着，眉眼皆是喜色。
可没高兴片刻，贾政的声音响起：“你这蠢材，如木头一般站着干甚？”
“不是让你去招待宾客？怎又偷懒？”
贾宝玉浑身哆嗦，望着贾琅远去的背影，嫉妒之情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