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活埋
最后,未殊终于在师父要下山的那日,将那张写得工工整整的书笺夹进书中,塞进了师父的行囊里。
自此,这样一来一回的书笺传信一传就是八年,书笺上的字越来越多。直到未殊及笄之后,师父再未上过山……
而这本《异域志》,是师父带下山的最后一本书。
如今,书中空空如也,一点书笺的痕迹都没留下。
未殊蹙眉,喃喃道:“难道是被人拿走了?”
她嘟囔的声音极小,纵使裴青陆离得近也没能听清,下意识追问:“你说什么?”
未殊恍然回神,仓促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可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任谁也不会相信她口中的没什么。
只是裴青陆向来不喜欢做多余的事情,既然明知得不到实话,自然不会再多问。
一时之间,架阁库里便只剩下翻阅纸张的声音。
夜越深越静谧,好一会没听到未殊的动静,裴青陆不由自主地折返,就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趴在堆成山的卷宗上睡着了。
折腾了一天一夜,少女看起来已经累到了极点,蜷缩在书堆里,呼吸轻柔,像一只安静的小猫。
未殊骨架虽然纤细,但身量较寻常女子要稍稍高一些,此刻缩在书架间的缝隙中,局促得有些委屈。
裴青陆正欲上前将人叫醒,步子提起,最后却静默着换了个方向落下。
一直走到架阁库外,裴青陆才顿足,轻轻抬手,一个玄色身影便从夜色中飞身而下,暗卫以恭敬的姿势,稳稳地落在了裴青陆的面前。
“查查她是何来历。”
暗卫得令拱手,而后又悄无声息飞身离去,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裴青陆在清凉的夜色中站了好一会,忽而对着空气开口:“有话直说便是。”
身后的陈肃这才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王爷,纵然这女子有踔绝之能,但她来历不明,带在身边恐生祸患啊。”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裴青陆忽而勾起唇角:“好啊……”
他尾声拉长,然后顿了顿:“那这案子你来查?”
陈肃脸上的欣喜戛然而止,仿佛吃下了一口极苦的黄连一般,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忙不迭摆手:“还,还是不了……”
这案子背后盘根错节,除了这从别处来的女子,又有何人能查?又有何人敢查?!
“还不继续去找。”
裴青陆淡声道,被他眼风一扫,陈肃落荒而逃。
“这便去了!”
他回到架阁库中,见到睡得正香的未殊,正想上前去将人叫醒。
却又听身后传来裴青陆清冽的嗓音:“这一层找过了,你去楼上。”
陈肃脚步生生一顿,不甘心地又看了未殊好几眼,心中愤愤不平。
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王爷竟如此重男轻女。
裴青陆远远立着,视线从未殊手边那本《异域志》,落到了她白皙的侧脸上,最终默然转身,朝楼上去了。
……
一夜过去。
未殊上一秒还在梦中的玉清坛里和女冠对弈,下一秒便骤然惊醒。
“找到了!”
此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陈肃的声音如蒙大赦。
未殊睡了太久,睁开眼环顾四周时,神情还在怔怔地发着懵,仿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揉了揉眼睛,待记忆逐渐回笼后再睁开,一张布局图就出现在了眼前。
举着图的裴青陆已经换回了他那身标志性的绯衣,神色如常,脸上寻不到丝毫倦色,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一夜未睡的人:“有了这张图,你应当能推算出凶手的后续作案地点。”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并不是个疑问句,仿佛已然笃定,未殊定然能做到似的。
未殊默默接过那张布局图,在图上细细比划,说话时还带有蒙蒙的鼻音:“东、西、北三处的受害人,死时头都朝着中间的方向,可以确定,剩下的两个阵眼分别在城南与城中,而城中为主阵眼。”
她语速逐渐慢了下来,图上的指尖一顿:“主阵眼在这。”
陈肃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看清图上位置后,惊呼一声:“这是皇宫?!”
“凶手难道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圣上眼皮底下犯案?!”
未殊略一点头:“目前看来,的确如此,而主阵眼属土,被献祭的应当是一个童子,而方式为……站立着被活埋。”
“简直目无王法!丧心病狂!”
这死法太过残忍,陈肃气得怒声呵斥。
裴青陆神色凝重:“献祭在何时?”
未殊垂眸,素白指尖掐了掐,而后抬眼答道:“今晚。”
听到这话,陈肃咋呼道:“什么?!这么快?!”
他一晚没睡,眼圈乌黑,模样有些滑稽。
但在场没人能笑得出来,稍有差池,便是人命。
就在这时,赵淮匆匆走了进来,禀报道:“王爷,查到了,槐香家中那箱金锭的确出自宫中,送金锭的是一个叫小海子的小太监,人已经暗中拿下。”
裴青陆点头:“将人关入大理寺狱。”
他看向陈肃:“你去审。”
世人不知,往常大理寺的要案,背后审讯之人均为玄祁王。
陈肃不解道:“王爷为何不亲自审?”
裴青陆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还是未殊开口为陈肃解了惑:“凶手不止一人,今夜的献祭还是会如期进行。”
说话间,裴青陆已经走到了门口,脚步微顿催促了一声:“你与我去宫中。”
被眼风扫到的未殊不敢耽搁,连忙起身小跑着跟了上去。
……
还是那匹马,还是一番颠簸,在夜色降临时分,二人在皇宫门口下了马。
听师父说皇宫守卫森严,夜里宫门都会下钥,外头的人别想进去。
可没想到,把守宫门的禁军一见到裴青陆,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句,便为他开了宫门。
自然得仿佛皇宫是裴青陆自家的宅子一般,未殊暗自感叹,桓光帝与这个弟弟的感情倒是真好,也难怪裴青陆如此纨绔,有个万人之上的哥哥撑腰,莫说庆安城了,怕是整个庆朝都能任他横着走。
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未殊莫名觉得心中一紧,外头阔大的天地,似乎在此刻都被那扇厚重的宫门隔绝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