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你的名字
——梭哈是一种智慧,也是一门艺术;
就好比现在场上连胜九十四场的奴隶骑士,还有他对面那个不知名的对手,任谁都知道要押哪个才稳赚不赔。
事实也确实如此,最先出场的往往都是些小鱼小虾,往后才是重头戏。
所以所图甚大的罗德自然不会现在就出手,只是在暗中默默准备着一个送给帝国皇帝的惊喜。
此时乐师奏鸣,鼓手擂进。
身为死囚的角斗士,并没有选择战斗发起时机的权利。
兴许是被囚禁太久,霍恩身上的负重被撤去之后,身体仍然略显佝偻;
他默然垂首,长久未经修剪、因而粘结成一绺绺的粗糙黑发盖住了侧脸;
照去的日光,将他整张脸都涂成了阴影,看不清如今是怎样一副表情;
破烂衣衫下伸出粗壮的手脚,皮肤表面可见紧绷着的每一道血脉。
霍恩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一直保持着这引颈就戮的姿势,即使他全副武装的对手在逐步试探着接近。
不明就里的看客,开始向扫兴的他抛掷杂物,腰带、皮靴、铁戒、铜币……
但因为距离之远,它们始终不能触碰到他一丝一毫;
直到一枚幸运的钱币滚到他的脚边,轻轻触碰鞋底。
他的指头条件反射般弹动了下,身体变得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朝地板倒去;
可很快他又稳住了身形,旋即缓慢仰起头来,让秋日的温和阳光晒在脸上。
人们并不清楚他到底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监狱待了多久,以至于这点阳光都让他感到十分灼热,一下子便驱散了双眼里的浑浊。
“勇敢无畏的挑战者啊——
“告诉我、你的名字……”
是在自言自语?
还是投身异教后的神秘祷告?
霍恩的对手显然听清了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个单词,却始终无法明白他的意思;
‘这或许是种羞辱?!’
他的对手忽然灵光一闪,当即咬紧了牙关,连握剑的五指都因恼怒收得更紧,更是直接动用了能力。
只见铁靴脚下微波骤起,骑士战技【烈阳圣盾】令他全身光芒大兴,逐渐生成的一层半透明状金色圆弧,包裹着他的躯体……
——这是一种加强自身攻击、且兼顾防御的全面型技能,他的每次攻击都将附加一层灼烧伤害;
而环绕身体的弧盾,则会直接替他抵消掉对方的数次普通攻击。
当被技能的光芒笼罩的对手、加速向毫无防备的他迫近的时候,霍恩才接着开口: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只是想记住你的名字,让你不至于在死后便被人们遗忘。”
也许霍恩真的是出于好心才有这么一问,但在对手看来,这多余的解释更像进一步的嘲讽。
何况更让对手抓狂的是,明明每个死囚在死斗开始前,都可以向军械官索要武器装备;
但这奴隶骑士何曾有过任何表示?
从始至终都没有,甚至连身上的镣铐都未彻底拆除,对于全力以赴的对手而言,这简直就是“究极侮辱”!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对霍恩来说,当他被取消了禁锢、解放了四肢与脖颈,便犹如开局摸牌集齐了五尸块,直接就是王炸!
尚且自由的时候,霍恩的实力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帝国骑士,如今更是达到了【大骑士】位阶的巅峰;
与那些光有头衔而没有相应实力的贵族不同,这个位阶可是他踏遍尸山血海,循着五个位阶的脚印一步步历练过来的;
尤其是在战争和殊死决斗中,更锤炼出他强大且坚韧的能力与精神。
霍恩轻甩栓在手上被截断的长链,它便如一条沙上行走的蛇蜿蜒律动;
半眯着的眼睛的霍恩,注视着距离迅速与他拉近、只剩几步远的对手,旋即出手。
黄金树下,铁鞭快如闪电,又仿佛出水蛟龙。
空中铃铃作响的铁链,在罗德用上微距魔法的双眼视野中,径直从背景模糊的观众席横贯而过,荡开阳光里飞舞的微尘,甚至击碎了凌空闪转腾挪的一片黄金叶子,悍然扎在向他猛冲过来的对手身上的光盾上……
环绕在对手身边的光弧,像被敲开的冰壳,轻易便发白碎成渣块;
然而这骇人的效果,并不意味着霍恩的这一击到此结束!
附带着强劲力道的铁链余威仍在,刹那间便如刺针扎破气球,蛮横地贯穿了持剑骑士的罩袍和长摆链甲;
构成链甲的铁环扣一颗颗崩散开来,对方裸露出来的胸膛也因此大方向他敞开;
最后,一蓬血花自持剑骑士的背后喷洒出来……
一切都来得太快,就连感官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手中的加洛林长剑被打磨得光洁银白,但到底还是从虎口滑落下来;
持剑骑士只觉得喉头一甜,口舌不断感受到满溢而出的铁腥味,温热的血水混杂着内脏的碎块,淌流出嘴角;
放大的瞳孔在逐渐涣散后失去光彩,也让他有如瞪大了眼睛一般,将生命定格在一副惊恐万分的姿态。
可能直到他咽下最后那口气时都没想明白,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为什么只是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尚未过去,便彻底回归了圣三一的怀抱。
其实他的感觉并不奇怪,您看、就连整个帝国竞技场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霍恩将垂在持剑骑士背后的那段断链猛的往回拽出,链尾“铿——”的一声挥打在地上;
对手那空洞无意识的躯体失去最后的凭依,陡然屈膝趴跪下来,鲜红血泊在他的身子底下蔓延开,观众们才恍如后知后觉、如梦初醒。
“啪、啪啪——”
先是几颗雨点似的稀疏鼓掌带来的连锁反应,接着便迎来一场经久不散的夏令时雨,隐约雷鸣。
“啧——”
莉莉·赫克缇也为奴隶骑士展现出来的强悍实力啧啧称奇。
她难以置信地说:
“这种实力的骑士,帝国皇帝居然舍得把他贬成一介死囚!?”
“他杀了很多帝国贵族,连同他侍奉的君主;
“皇帝和帝国贵族们只需要谦恭温顺的骑乘马,但圈养的马群,偶尔也会出几匹不服管教的烈驹。”
罗德只是简明扼要的、向血族幼女解释了其中的缘由。
莉莉·赫克缇瞬间了然,只冷冷地说了句: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