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神庙祭长
袁老大在哪?
他正在神庙的后堂跟祭长饮茶。
祭长坐着,袁老大在一旁站着,微微躬身,脸上挂笑。
和宽敞明亮的教堂不同,神庙要雅致肃穆得多。
因为要保佑出海的船队顺风顺水,所以这座风雨娘娘庙建在港口区,方便民众祭拜。
神庙占地不小,白石青瓦筑起高墙,将外界的喧嚣阻隔,沿着长阶进了第一道门,得先在大铜炉给娘娘上香,上完香再往里走,就到了前殿。
前殿拜的是娘娘坐下童男童女——童男童女塑像未雕琢面部,倒也不值得奇怪,每每遇到灾事,城中百姓自会挑出一对童男童女送上福船,以祭祀娘娘,这么多年下来童男童女早已不知献上过多少对,所以雕塑也不必有固定的样貌。
从前殿后门出来,便来到供风雨娘娘的正殿,娘娘端坐神坛,身披五色羽衣,半垂着眼眸审视坛下信众。
正殿再往后,就是外人寻常不能进的地方了。
那是祭长和司礼们的住处。
就如教会从低到高分为了礼拜堂,圣堂,座堂,圣殿一样,根据规模和地区的不同,神庙也分为了祠庙,观庙,宝殿三种。
由于帆城是风雨娘娘的故土,所以最高规格的风雨娘娘宝殿也设在了帆城,不过是在上城区。
眼下港口区的只是一座观庙。
工厂区圣堂是神甫说了算,观庙也是祭长说了算,某种意义来说他们是同级。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香火味。
袁老大穿着长衫,外面套的是件排扣马褂,一只手把宽檐帽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杵着拐杖。
见祭长把杯中茶嘬得见底了,他赶紧把拐杖夹在臂下,上前亲手添茶。
时机差不多了,袁老大低眉顺眼终于开口:“干爷爷,您看我这个月能进庙么?”
祭长斜着瞥去一眼:“急什么?”
袁老大赔了个笑脸:“自然是急的,急着给娘娘办差,也急着给干爷爷挣脸面。”
祭长嗤笑一声,但心里还是舒坦:“你身上的味去干净了吗?”
袁老大赶紧保证:“去得透透的。自从我搬来下城,每日沐浴焚香没落下过一天,收税的生意也交给底下人在办,底城的臭味早去干净了。”
“我说的不仅是气味。”
祭长微微颔首:“我也不吊着你,新进庙的司礼有你一个。但得叮嘱你,新司礼要去宝殿打磨,宝殿有多少大人物想必不用我提醒你,你在底城那些龌龊习性可不能带去。”
袁老大按捺住心中狂喜,腰躬得更弯了:“肯定的,怎么也不敢给干爷爷丢了份。”
祭长摸出怀表:“今天的税钱怎么还没送到?”
经他一提醒,袁老大才发现确实是晚了,正想作别祭长亲自去看看,忽然一名司礼急匆匆跑进来。
“外面来了个老头,说是鼠尾帮的,有急事找……”
司礼看向袁老大,他不知道袁老大真名,又不想叫“袁老大”,但当面叫“瘸腿耗子”却好像也不合适,于是卡壳了。
祭长摆手:“带进来。”
不多时,精壮老头托着脸皮走了进来。
袁老大一看他半边身子都是血,就知道出事了。
精壮老头见到袁老大立马哭诉起来:“头!是冯瘦猫干的,他带人把税钱劫了!”
袁老大下意识急躁:“放屁!他哪来的胆?”
“嗯?”
祭长目光一凝,不见他有何动作,只觉一股微风抚过,人已站到精壮老头旁边。
祭长扯开老头手臂,盯着他脸上伤口端详片刻:“血止不住,这是法器伤的。”
“法器?”
袁老大怔住,这个词跟冯小虎丝毫不搭边——饶是他伺候祭长这么多年也没捞到过一把,冯绣虎又怎么会有?
袁老大一声声干爷爷不白叫,祭长两指并拢捏了个法诀,然后伸进茶杯搅动,嘴里念念有词:“化雨,涤……”
少顷,祭长端起杯子往精壮老头伤口处一泼,丝缕青烟泛起消散,祭长挥手唤来司礼:“带他去把脸皮缝上,看着糟心。”
待人出去后,祭长多疑,要把事情问个清楚:“冯瘦猫是谁?给我讲讲。”
袁老大便把近几日的风波全盘托出,不敢有丝毫遗漏。
祭长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是说他杀了另一个唱诗班的班长,然后洛蒙张也紧跟着消失了,所以才有了霍利斯吴来工厂区任职。而且冯小虎没被处治就算了,他不仅好端端活着——还在今天把娘娘的税钱抢了?”
袁老大听着也觉得不对了,他跟祭长对视一眼:“难道是教会授意的?”
“不然还能是谁给他的胆子。”
祭长思考一阵:“你先去探探口风,但不要轻举妄动,冯小虎只是个做不了主的小人物,还得等我去找霍利斯吴问个清楚。”
袁老大顺从应下。
……
袁老大领着人急匆匆往回赶,路上他回想着祭长给他透露的教会密辛。
霍利斯吴和洛蒙张素有间隙,这二人的道行差不多,是神甫中最有希望进阶的两个。
工厂区圣堂新建,需要向上城以外的地方传播信仰,常理来说一座圣堂主事的该是主教,但因为还在打开传教突破口的阶段,所以才只派神甫负责,这也成了绝佳的镀金机会。
霍利斯吴在勾心斗角中落败,把机会拱手让给了洛蒙张,直到洛蒙张无故消失,他才顺理成章地入主工厂区圣堂。
祭长的意思是,冯小虎极有可能早就和霍利斯吴勾搭上了,指不定何大个儿的死和洛蒙张的消失都是霍利斯吴指使,冯小虎出力。
入主圣堂后,霍利斯吴急于做出成绩,于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税钱上。
所以袁老大还真不敢动冯小虎。
为什么?
因为祭长也不敢动霍利斯吴。
别看在道行上差得不多,但把霍利斯吴和洛蒙张绑一块儿都不是祭长的对手,可没办法,现在神庙势弱,对教会的态度是能忍则忍,不能忍就再忍忍。
没瞧那新建的圣堂都故意修在工厂区,就是为了压神庙一头,让神庙不痛快也得忍着——就像下城和底城的位置一样,工厂区在港口区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