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不写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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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香鹿和神仙浴

“谁骂了?我没听见。”

“我也没听见。”

“我看是发病了。”

“多半是了。”

“我说什么来着,我看着他从疯人院跑出来的。”

“小心些,谁知道疯病会不会传染。”

顺子站起来,他也生气了:“疯病才不会传染!”

说完又偷偷戳了戳冯绣虎,小声道:“哥,你说是吧?”

冯绣虎很不高兴:“我没病。”

“我知道。”顺子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但你不刚从那院子里出来么,没被传染吧?”

冯绣虎也迟疑了:“你不是说不会传染么?”

顺子小声道:“我瞎猜的。”

车夫们这下笑得更开心了。

“这哥俩,可真逗!”

一车夫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停不下来:“嗨呀,俩大傻子!”

“呵——啐!”

冯绣虎一口痰吐进车夫嘴里,笑声戛然而止。

冯绣虎斜着眼看他:“刚刚就你说看见我从疯人院出来的?”

车夫咕咚咽了口唾沫,梗着脖子回道:“就我,怎么地?”

冯绣虎又问:“哪只眼看见的?”

车夫伸出两根食指,一根指着一边:“两边儿都看见了,怎么地?”

冯绣虎跨步贴近,指头攮进眼眶一抠,噗叽,一颗眼珠子被他掏了出来。

车夫吃痛大叫,刚一张嘴,冯绣虎把眼珠子塞了进去。

伴随着喉头一滚,硬生生咽了。

车夫痛得满地打滚,冯绣虎蹲下来问他:“另一只呢?”

车夫边哭边喊:“没看,真没看,这只今天没睡醒,一整天都没睁开过!”

冯绣虎看向周围:“还有谁看着了?”

车夫们低头的低头,看天的看天,又开始对着地上的蚂蚁和天边的大烟囱指指点点,就是没人搭冯绣虎的话。

冯绣虎拉着顺子重新坐下来:“你看,没人看见我从院子里出来,说明我没病。”

顺子也觉得大哥说得在理,但他亲眼看见了大哥翻进院子,只是现在不太敢张口。

冯绣虎不在意,他还有一大堆问题。

他从盒子里拿出两只角:“这玩意儿值钱么?”

顺子愣愣回道:“值,可值了。”

“好。”

冯绣虎点头:“那你从经济学的角度分析一下它为什么值钱。”

“嗯……”顺子哼哼了一阵,眼神逐渐变得清澈。

“本质上还是因为物以稀为贵。”

另一边又有人搭话。

冯绣虎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又换了个车夫坐在他边上。

车夫对着角指指点点,侃侃而谈:“香鹿的角,因为其奇异的特性,以及对生长年份有着硬性要求,所以本身就具备较高的收藏价值。”

“再加上这几十年来香鹿的数量骤减,王国颁布法令,禁止非法屠宰野生香鹿,这也就导致市面上的香鹿角变得更加稀缺,它的价格也就水涨船高了。”

“但也正因如此,在暴利的驱使下,不少人开始做这行见不得光的生意,所以总会有香鹿角从非法渠道流入竞买行里,最后变成达官贵人手里的烟斗。”

冯绣虎表示可算是学到东西了,他继续不耻下问:“为什么非得是烟斗?”

车夫眯着眼凑近,细细数着香鹿角上的圆圈纹路:“不一定是烟斗,但你这是公鹿头上取下来的,不做烟斗做什么?”

冯绣虎把盖子合上:“你管我做什么,不想说就换个人来。”

他一抬手:“下一位!”

排在后面的车夫把这人扒拉开,挤到冯绣虎身边坐下。

“咳咳。”

车夫清了清嗓子:“你还别不信,这公鹿的角只能做烟斗。”

“香鹿之所以叫香鹿,就因为他们的角,其实是有香味儿的。”

冯绣虎将信将疑,打开盖子凑近闻了闻,好像确实有股淡淡的,好闻又上头的气味。

车夫摆手:“哎,不急,这对角刚取下来不久,香味还没透出来,等个小半月就明显了。”

“这对角从娘胎里带出来,但香味儿却从不透出来,每长一岁,角上的纹就多一圈,香味也跟着多累积一分,但当长到成年,一旦有人上手摸过这对角,香味儿就紧跟着透出来了。”

“可注意了!”

车夫声音一提。

“这畜生奇就奇在这儿,这味道旁人闻不到,只有头一个摸过它的人能闻着。”

“更神的是,据说每个人闻着的香味儿还不一样,但一定是那人最心喜的味儿。”

冯绣虎猛拍大腿——他好像错怪掌柜了。

车夫伸长了脖子往盒子里瞅:“我还听说,香鹿角的纹每多一圈香味就更浓一分,但最佳的取角年份是二十四或二十五年,少了就缺一分回味,多了又略显厚重,我看你这对大概只有二二二三的样子,不过也不差了。”

“所以老爷们都爱把它制成烟斗,烟丝的韵味混着鹿角的香气,吸上一口,提神又醒脑,舌头和鼻子好似洗了个神仙浴。”

冯绣虎抓住了重点:“神仙浴是什么?”

车夫龇着口大黄牙嘿嘿直笑:“我拉你去?”

冯绣虎拍拍屁股起身:“走。”

刚迈出一步,他又转身把顺子拉上:“兄弟,跟哥一起。”

顺子臊得满脸通红,把手往回缩:“大哥,我不去,他们说那地儿只有娶了婆娘的才能进。”

冯绣虎一听更惊讶了——还有这种好地方?

“你听谁说的?”

他问。

顺子赶紧把手挣脱出来:“听何大个儿那帮人说的。”

冯绣虎扫视顺子,心说顺子这体格子都没敢自称大个儿,这姓何的得有多大个儿?

正想着,一个瘦竹竿甩着腿从街尾走过来,朝冯绣虎吹了个口哨:“冯瘦猫,我班长找你。”

冯绣虎看向顺子:“他叫谁?”

“叫你呢哥。”

顺子说。

冯绣虎顿时不满意了——除了他居然还有别的班长?

“他班长是谁?”

“何大个儿呀。”顺子回道。

冯绣虎略作思量,觉得不能丢了份,于是拍拍顺子手臂:“去,看看何大个儿什么事——顺便再问问神仙浴为什么要娶了婆娘才能洗。”

瘦竹竿看看冯绣虎,又看看来到身边的顺子。

没等说话,顺子推他一把:“你走不走,我大哥等着洗神仙浴呢。”

瘦竹竿冷笑一声,领着顺子往回走。

冯绣虎接着跟车夫掰扯起来。

“你刚刚说的是公鹿的角,那母鹿呢?”

车夫抬着车杆:“这你就问到点子上了——你还走不走?”

“走啊,等我兄弟回来就走——到底什么点子?”

“母鹿跟公鹿的区别可就大了——他多久回来你给个准信。”

“他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走——具体区别在哪儿呢?”

“这区别呀——你这不等于没说么!”

“你管我说没说,你不乐意说就换人。”

冯绣虎抬手:“下一——”

话还没说完,他看见顺子一路小跑回来了。

顺子满脸通红地跑到近前。

冯绣虎皱眉表示不满:“他们也想带你去洗神仙浴?”

顺子摇摇头。

冯绣虎松了口气:“何大个儿怎么说?”

顺子答:“他说让你麻溜滚过去,然后甩了我俩大嘴巴子。”

感情他脸是被抽红的。

冯绣虎面色沉了——何大个儿竟然不肯将神仙浴的秘密告诉他。

太不给面子。

他一招手,路沿一排弟兄纷纷起立。

“我当面问他去。”

冯绣虎对车夫道:“在这儿候着,一会儿回来还坐你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