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开妈妈的日子
在村子里几个婶婶的反复劝说下,妈妈理了理头发,起身拍了拍衣服,一瘸一拐地回到屋里去了。
这次打架听说不是为了钱,不是因为爸爸发酒疯,也不是因为给外婆家送礼的轻重好坏,而是为了妈妈本人。爸爸老怀疑妈妈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对他冷淡了。他说妈妈太疯了,太不像话了,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又说又笑,拉拉扯扯,还和别的男人一起唱歌跳舞。他又怀疑妈妈和网上买牛奶的人关系暧昧,要不人家咋会向她订购那么多牛奶。不光爸爸对妈妈疑虑重重,连爷爷奶奶也对妈妈格外提防,他们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找什么东西,然后就找到妈妈的卧室去,从妈妈的卧室出来后就不再找了。另外,他们还老怀疑妈妈偷着把钱给外婆家用。
尽管爸爸和爷爷奶奶,没有抓到妈妈任何不轨的蛛丝马迹,或者“吃里扒外”的任何证据,但他们仍然毫无理由地限制妈妈的自由。他们,尤其是爸爸,不准妈妈和别的男人唱歌跳舞,不准和别的男人侃大山聊天,打闹说笑,尤其不能和网上的牛奶订户独自通话,更不能私下见面,等等等等。一句话,妈妈要像旧社会的良家妇女、贤妻良母一样,整天不苟言笑,窝在家里。
我知道,这都是因为妈妈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他们总是担心,总是害怕,于是整天把妈妈当贼一样防着。
村里人都说,爸爸一家人根本不配有妈妈这么好的媳妇,妈妈又漂亮,又勤快,还特别爱干净,对人又特别热情大方,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的好媳妇。
妈妈这么好,爸爸一家人却不知珍惜,不好好待她,这让妈妈失望伤心透了!
以前,爸爸每次打完妈妈后,妈妈要么回娘家,要么去亲戚家,或者去同学闺密家,反正一走总是十数八天不回家。直到爸爸出面找她求她,向她认错道歉写保证,给足了她面子,她才姗姗而回。她知道我是不用管的,我有爷爷奶奶照料,他们还指望我给他们王家延续香火呢,因为伯伯家是两个女孩。可爷爷奶奶对我再好,也不如有妈妈在我身边好。别人家的孩子,不是随爸爸妈妈一块儿出去,在爸爸妈妈打工的地方上学,就是和爸爸妈妈一块儿在家,或者起码是和妈妈一起在家,所以都是要多开心有多开心,要多幸福有多幸福。而我现在既不是和爸爸在一起,也不是和妈妈在一起,而是和爷爷奶奶在一起。
我一点儿也不开心,一点儿也不幸福!我整天都是闷闷不乐,我太想妈妈了。
这次打架后的当天晚上,爸爸就不见人了,妈妈也不见人了,屋里的门倒是没有锁。
过了几天后,奶奶去外婆家,亲戚家,妈妈的高中同学闺蜜家,都问了个遍,还不相信人家说的没有来过,把人家屋里也都搜了个遍,可就是连妈妈的人影也没搜出来。
妈妈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总是想起妈妈说过的那句“这日子没法过了”的话,我越想越害怕,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样的坏事情。
妈妈走后,我在村西头的老槐树下,向通向省城的大路上望了一回又一回,可就是望不见妈妈的半个影子,于是,我又在睡梦中继续找妈妈。有几次我都看见她了,我看见她在西安的城墙公园正在跳广场舞,我就向她飞奔而去,当我抓住她的衣角,她回头一看时,我却发现她不是我的妈妈——原来我认错人了。后来,我又在西安的解放路上老远就看见了她,我就使劲地追她,跑啊跑,追啊追,眼看就要追上她上了,眼看就要拉住她的衣角了,可不知怎么的,她一转眼又不见了……
我从睡梦中醒来后,脸上尽是泪水,我用手胡乱抹了抹。
我整天都很不开心,痛苦极了,郁闷极了,又不能给别人说,只好一个人使劲憋着。我常常一个人在座位上发呆,学上得一塌糊涂,成绩一落千丈。班主任老师说:“王欣,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有啥病了?怎么整天低头耷脑的,没一点儿精神?”我强装精神地回答说:“没有啊老师,很好的。我本来就酱紫的。”老师又看了看我,笑了笑,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一定要好好学习啊,你最近学习可退得很厉害哟。”我强装狠下决心似的说:“一定的,一定好好学。”
通往省城西安的公路从我们村中间穿过,将我们村分成南北两半儿,这样,公路也就成了街道,镇政府在街道的北边,我们学校在街道的南边,可我们家却在镇政府的北边,所以我每天上下学都要穿过街道,穿过马路。我的意思是我每天都会在马路上看到来来往往的公交车,出租车,私家车,于是,我就想着干脆挡一辆出租车,或者乘公交车,去省城西安去找妈妈。因为奶奶说过“你妈妈去西安吃香的喝辣的去了”的话。
我把我的想法偷偷告诉给我最好的朋友南秋人。
南秋人是和我同村同岁的好伙伴,也是我的同班童鞋。平时我们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她有什么好吃的就偷着给我留一点儿,我有什么好吃的也偷着跟她分享,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可隐藏的。南秋人实际比我还衰,因为她早就没有亲妈妈了,她现在的妈妈是后妈。她亲妈在她刚出生后不久,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奶奶吵架,一气之下跳了井,她就没有妈妈了。后来她外公带他们村的一帮人,把她奶奶家砸了个稀巴烂,她奶奶一家人全躲得没了踪影,而他爸爸还正在兰州做电器生意。等他爸爸知道消息回家后,一切都已晚了。
南秋人知道我的想法后,不同意我这样干。她说:“欣欣,等到学校放暑假了再去找你妈妈,这样既不会耽误学习,还能一心一意地去找,因为你妈妈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的。”
南秋人想得很周到,她真的比我聪明一百倍。她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她那圆圆的脸蛋,她那沉静的神态,总给我以无限的鼓舞和美好。村里的孩子们都喜欢她。
我虽然采纳了南秋人的建议,但上学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我整天都盼望着暑假早点儿到来。
上学没意思,在家里更无聊,连游戏都没的打,因为我们家的台式老电脑早坏了。爷爷只保证他家的电脑不影响牛奶生意就行,至于我们家的电脑,他说坏了还好,省得我一天到晚光知道打游戏。至于手机,那就连想都甭想。
我不光没心思上学,在家里也没一点儿心思干活。奶奶让我去拿剪刀,我满脑子都是妈妈这会儿在哪里,她在干啥?于是,就站在抽屉前长时间发愣,直到奶奶再一次提醒催促。爷爷让我给他去拿扳手,我却磨磨蹭蹭地把钳子拿给他。于是,奶奶抱怨我迟钝、懒惰,丢了魂儿。爷爷骂我是瓷锤,瓷马二楞,将来也是个熬煎,甭指望成材什么的,不是个傻子就不错了。
是啊,他们从我身上看不到任何希望,我真成了他们的累赘,而不是他们最喜欢的人民币。我不可能为他们继承家业,光宗耀祖。
家里没有了妈妈,也没有了爸爸,还没有电脑。以前村里的一块儿打游戏的好朋友也渐渐对我疏远,我又被爷爷奶奶嫌弃。这样的生活,确实像妈妈说的,“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