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麒与四叔心急如焚,他们一左一右,紧紧架住张绍羽的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带着他匆匆撤离茶楼。张绍羽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迈出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他的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灵魂出窍,只剩下一具躯壳机械地被挪动着。
一路来到一楼,只见那些保安们横七竖八地瘫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他们是之前被四叔制伏的,此刻已无力阻拦众人离去。而张绍羽对此却毫无反应,他的大脑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一片空白,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内心深处激烈地碰撞、交织。
一方面,从那几乎必死无疑的绝境中奇迹般地逃脱,理应感到如释重负的喜悦,那是对生存本能的回应,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后重获新生的庆幸;但另一方面,小女孩那毅然决然的身影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她那稚嫩却无比坚定的面容,她挺身而出、慷慨赴死的壮烈之举,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狠狠地刺痛着他的心。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痛,为女孩即将面临的未知命运而揪心,为自己无力阻止她的牺牲而悔恨自责。这种悲痛如汹涌的潮水,将那刚刚萌芽的喜悦瞬间淹没,让他整个人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与迷茫之中,不知何去何从,只能任由白麒和四叔带着他一步步远离茶楼,而他的心却仿佛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充满抉择与牺牲的地方。
他们神色匆匆地钻进车内,小范迅速坐进驾驶座,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深吸一口气后猛地发动汽车。引擎瞬间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恰似一头被唤醒的猛兽,迫不及待地要冲破牢笼。汽车如离弦之箭般飙射出去,轮胎在地面上高速摩擦,发出尖锐的啸叫声,卷起一片烟尘。
车内,气氛凝重得仿若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心头。张绍羽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面部肌肉僵硬,毫无表情。他的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唯有那眼眶渐渐泛起的红色透露着他内心的波澜。泪水在眼眶里越聚越多,好似即将决堤的洪水,却被他强忍着,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倔强地不肯滑落。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发出一丝声音,只能任由那无尽的情绪在心底翻涌、激荡。
李研菲看着张绍羽的模样,心疼地轻轻叹了口气。她缓缓地从身旁拿起一封信,那封信在她微微颤抖的手中显得格外沉重,仿佛承载着一个人的命运与深情。她小心翼翼地将信递给张绍羽,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了他。
车上的其他人都仿若被施了沉默咒,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深渊之中。白麒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担忧与沉思;四叔则面色冷峻,目光透过车窗望着飞逝而过的街景,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车厢寂静得可怕,只有那汽车疾驰而过带起的风声在车窗外呼啸盘旋,像是为这压抑的氛围奏响一曲悲凉的挽歌。
而此时,道路的另一侧,一辆接着一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如汹涌的潮水般呼啸而过。警灯那刺目的光芒在车窗外不断闪烁、交替,映照在众人那凝重而悲伤的脸上,仿佛是命运无情的嘲笑。尖锐的警报声划破长空,打破了周围的宁静,也让车内的众人愈发清晰地意识到,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正在泰丰茶楼的方向疯狂肆虐,
张绍羽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缓缓打开了那封信。洁白的信纸上,小姑娘娟秀清丽的字体如同一朵朵盛开的小花,映入他那满是悲痛与迷茫的眼帘。
“羽哥,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更没想到这个案子还有重见光明的一天,谢谢你。”仅仅这开篇的几句话,却如同一把钥匙,轻轻开启了一段尘封已久且饱含辛酸的往事。
“当年母亲被鉴定出了精神病,我被养父母收留,他们都是聋哑人,有一个聋哑儿子,他们是想把我当作童养媳养在家里,我本是拒绝的,可是奈何他们这些年对我很好,我也便想着认命罢了,谁让我是杀人犯的女儿呢。”张绍羽仿佛能看到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在命运的捉弄下,无奈而又坚强地面对生活给予的一切苦难。她的孤独、她的挣扎、她的妥协,都如同一幅幅画面在他眼前浮现,每一幅都刺痛着他的心。
“谁知道你回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当我知道你要干什么的时候,我就想着,我还没成年,这件事我来背,法律不能拿我怎么样,但你们,一定要离开,因为你们能够惩治更多的恶人,而我的愿望,已经完成了。”读到此处,张绍羽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小女孩那无畏的勇气和牺牲精神。她以自己稚嫩的肩膀,试图扛起本不该由她承担的重担,只为了让他们能够逃脱,去继续与黑暗势力战斗。
“作为当年受害者的女儿,所有的动机我都具备,所有的罪名我都愿意担,只是羽哥,冒名顶替了你们的英雄事迹,希望你们不要怪我!”这最后一句话,彻底击垮了张绍羽内心深处那道苦苦支撑的防线。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咽声,紧接着,那压抑已久的悲痛如汹涌的洪水决堤而出。他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那哭声中饱含着对小女孩的愧疚、感激与无尽的心疼。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信纸上,晕染出一朵朵深色的泪花。
其他人也依次接过信,默默地轮流看了一遍。车内的寂静被张绍羽的哭声打破,却又在众人看完信后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他们的眼神中都闪烁着泪光,那是对小女孩英勇之举的动容,也是对这残酷现实的无奈与悲哀。白麒紧紧地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四叔则微微仰起头,望向车顶,试图不让泪水落下,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悲痛;李研菲早已泣不成声,她用手捂着嘴,生怕自己的哭声会加重这压抑的氛围。在这小小的车厢里,弥漫着的是悲伤与敬意,每个人都在为小女孩的命运而揪心,也在为这世间的正义与牺牲而沉思。
历经茶楼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后,身心俱疲的众人在红姐事先筹备妥当的农家乐寻得了一处暂时的栖息之所。这农家乐坐落在青山绿水之间,四周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树木,本应是个能让人放松身心、忘却烦恼的清幽之地,然而此刻,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那片阴霾却浓郁得化不开。
张绍羽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房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干,他一头栽倒在床上,意识迅速陷入了黑暗的深渊。在昏睡的过程中,他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那些在茶楼里发生的种种画面如同鬼魅一般在他的梦境中不断闪现。小女孩挺身而出的勇敢瞬间,局长和王斌那令人作呕的丑恶嘴脸,以及那千钧一发之际的紧张氛围,都如同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割扯着他的神经。
时间悄然流逝,直至第二天下午,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轻柔地洒在他的脸上,仿佛一双温柔的手在轻轻唤醒他。张绍羽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李研菲那略显疲惫却依旧关切的面容。她静静地坐在床头,身姿挺拔而优雅,眼神中满是对张绍羽的担忧与疼惜。那午后的暖阳像是特意为她而洒落,金色的光辉洒在她的发丝上,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她的周身仿佛被一层圣洁的光晕所笼罩,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仙子,在这充满哀伤与压抑的空间里,成为了唯一一抹温暖而明亮的色彩。
张绍羽的思绪还在混沌中游离,他下意识地伸手在枕边摸索着手机,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屏幕,轻轻一滑,手机解锁的瞬间,海量的信息如汹涌的潮水般扑面而来。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无一不是围绕着当年那桩令人痛心疾首的冤案以及那个勇敢无畏的小女孩展开。一切正如张绍羽所料,小女孩的事迹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在大众的眼中,她已然成为了为父报仇、伸张正义的复仇天使。人们对那贪污腐败、草菅人命的局长和黑社会头目王斌充满了愤怒与谴责,各种犀利的言论如雨点般落在他们身上,在网络的世界里掀起了一场声讨的狂潮。而那些为小女孩求情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从虚拟的网络世界一直蔓延到现实中的法院门口。长长的队伍中,有老人,有年轻人,有男人,有女人,他们手持横幅,眼中饱含着对小女孩的同情与敬佩,口中高呼着请求从轻发落的口号。那延绵不绝的队伍仿佛是一条由爱与正义编织而成的坚实纽带,连接着无数颗善良而正义的心,彰显着民众对公平正义的强烈渴望以及对小女孩牺牲精神的高度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