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入宣川
正月二十七日，八旗军经过平壤，渡过大同江到达朝鲜中和，秣兵历马，等待后方的粮草供给，为一举攻破汉城，做着战前的准备。
此番阿敏出兵，打的是为朝鲜光海君复仇的旗号，一路上有叛徒带领，沿途越来越多的朝鲜百姓主动前往后金所占领的城池投靠。
毕竟逃亡路上遇到的全是金兵，被抓住生死全凭对方的心情，路上的吃喝都是问题，生活上也得不到任何的保障，穷困潦倒之下，与其饿死，不如早些投靠了后金。
这些人一律被剃发，集中起来，押入军营，再从里面挑选出首领进行看管。
后金的人手不够用怎么办，这些人就是最好的劳役。
吴山因为这些日子里表现出色，得以从前线战场上撤下来，在后方负责押运、看管粮草。
鲁大海也跟着撤了下来，心中别提有多开心了，那种生死各安天命的无力感瞬间消失。
事后他喝酒时得知吴山当上八旗甲士的经过后，眼前豁然一亮。
这些日子整日跟在负责押运粮草的八旗将领后面巴结。
对吴山的感情也渐渐淡了，甚至觉得对方亏欠自己。
这些变化，吴山看在眼里，也懒得去计较。
他心里十分着急，现在只想尽快想办法联系到王斌。
吴山发现粮草开始往宣府调运了，这也意味着岳托要对剑山用兵。
“这小子又干什么了？”吴山心中腹诽。
岳托主动出兵清剿的，基本上是一些还在不停骚扰金兵的义军。
“连老天都不收你，你小子可千万别栽到建虏手中！”吴山心情沉重。
他依然没有自由，下了战场只能待在这军营里面，更别提去联络王斌了，爱莫能助。
借着月光，吴山追忆起了那顿半生不熟，又带着糊味的狼肉。
……
夜色下，王斌带着六名身手最好的剑山军战士，躲过剑山外面敌人的封锁，来到宣川城附近。
“老大，我们真的要进城？”
刘秀趴在地上，看着远处墙高五六米的宣川城，心里有些没底。
那家店铺的掌柜还在不在宣川，是何情况，他们都不清楚，只能进城后才能知道。
“训练了这么多天，待会冷静应对就好！”
王斌目光沉稳，他对剑山军战士的训练都是按照前世的实战经验制定的。
这种没有电子设备监视的城池，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他们的身上背着自制的钩绳，打算找机会爬城墙进去，宣川城没有被攻城的危险，所以戒备并不森严。
乌云闭月，北风忽起。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钩爪被王斌一把就扔到城上，卡住垛口。
几人手脚并用，很快就摸进城去，找到了张秀口中的那家店铺——永兴寰记
男人的呼噜声在房间里面忽顿忽起。
王斌带人潜进屋子，看清楚床上躺着的两人后，刘秀摆出手势，上前伸出手捏住了男人的鼻子，给对方憋醒了。
男人立马坐起身子，心中一惊。
房间里面忽然出现了几名壮汉，潜意识告诉他家里进贼了。
还没等他来得及出声求饶，就被刘秀捂住了口鼻，身旁陪睡的女子也被人给按住，吓得眼眶都红润了。
油灯燃起，男子这才看清四周来人。
“你先看看这是什么！”
王斌取出一枚印章，拿到朴国昌的眼前，这是尤景和交给王斌的游击将军印。
“看清楚了吗？”王斌笑了笑。
男人点点头，看清了上面的汉字。
“松开！”
“我记得你！”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对着按住他的刘秀说的。
刘秀站在王斌身边，什么话也不说。
“怎么称呼？”王斌走到桌边，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男人，让对方放松下来。
“我姓朴，名国昌！”朴国昌接过茶杯，猛猛灌下。
“朴国昌？”王斌苦笑。
“将军深夜到此，不知有何事？”朴国昌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只要他配合对方，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早就听说了城西二十里处的剑山之中，出现了一伙明军。
王斌看了眼身旁的女子，朴国昌立马会意。
“她是你们明人，来自山西！”朴国昌道出了女子的身份，王斌放下心来。
这女人是晋商送到朴国昌身边，监视对方的。
“我来向朴掌柜购买一批粮食！”
王斌表明来意。
“买粮？”朴国昌陷入沉思，没有立马出声答应，这件事做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开个价吧！”王斌开门见山，他的背后是明军，朴国昌不卖也得卖。
屋内落针可闻。
“哎！”
朴国昌长叹一口气，像他这种商人，在夹缝中生存，又能得罪起谁。
朴国昌背靠晋商，他们的东家与后金的皇族联系甚密，在很久之前，商铺就收到了金兵可能入侵朝鲜的消息，要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包括囤积粮食，药材……
也正因如此，刘秀才在他的商铺买到了黑糖。
就连宣川城的城门，都是朴国昌买通的将领给打开的。
后金是年初就动兵，粮草匮乏，八旗军也没有人去难为朴国昌，反而让像他这样的商人继续为前线提供着物资，朴国昌也能从中赚得银子。
这种生意，讲究的是默契与诚信，后金朝廷当然不可能将他们好不容易打通的商路轻易给断掉。
明廷也有权贵需要这些商人帮他们走私赚银子。
商人要走私，商路要广，上面的关系也必须硬。
毛文龙的东江镇就成了各大商号走私最好的通路，每年海上来往的商船不计其数。
“我不能明着卖粮给你们！”朴国昌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如今脚下这片土地正被金人占领，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将粮卖给明军。
“朴掌柜想怎么卖？”王斌也不着急。
“我可以将手下一支商队的行踪告诉将军，到时候将军带兵马去劫了就行，他们见到将军的人马就会留下货物逃跑！”
朴国昌话音刚落，一旁的张秀就急眼了。
“你把我们当傻子？你若带建虏埋伏我们怎么办？”
王斌也紧盯着朴国昌，这个办法有风险。
“除非我们晋商范家不想继续做买卖了！”
一旁的女子忽然出声了。
“怎么称呼？”王斌看向这名山西女子。
看起来这家商铺真正做得了主的，是眼前这名女子。
“妾身出身山西范家，将军称呼我绣娘就好！”
绣娘一扫此前恐惧的神情，跪坐在床上，烛灯下，韵味犹存。
“这批货你打算要多少银子？”王斌已经做好了被宰的打算。
绣娘笑了笑。
“妾身将货物先送到将军手上，至于银子，等金兵退走后再给，您看可好？”
王斌点了点头。
绣娘看了眼朴国昌。
“你去取纸笔！”
朴国昌赶忙离开。
“将军需要什么，写下来交由妾身来准备就好！”
“还能挑选货物？”一旁的刘秀被惊到了。
这里可是被后金占领的地区，在他看来，能买到一些粮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还能这样做生意啊！
“这位将军小看了我们范家！”
绣娘在王斌面前证明着范家的价值。
商人走私这种事情，明廷怎会不知，规模摆在这里，想隐瞒也藏不住，只是皇帝不清楚具体是谁参与到其中，规模有多大罢了。
互惠互利，就有存在的价值。
“好！”
王斌接过纸笔，除了粮食食盐外，只在上面写了两种东西——硫磺，黑糖。
绣娘接过清单，眉头一皱，觉得王斌的胃口有些太大了。
“妾身准备好了，会派人进山告诉将军！”
绣娘整理了一番衣服，露出香肩，从床上下来，贴在王斌身边。
轻声细语。
“小将军若是愿意留下来一夜，这银子妾身不要也罢！”
“撤！”
王斌转身带人就走。
张秀听见了，神情有些激动，连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