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介书生虚假恩义(2)
杜丽娘对着书生啐了一口,拍地飞起三尺多高。
两人在月色下不断交手,谁也不让着谁,打得有来有回。
只见白衣凌空,青衣剑指苍穹,水袖与景扶苏的法器彻底相缠,卷起满院红花,终是女鬼被逼得节节退败,惨叫一声,狼狈摔落在一株红梅树下。
她扬起头,无力反抗道:“你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就在景扶苏欲举剑斩除作乱妖邪时,他心念一动,骤然停下了动作,钱币制成的剑尖点在杜丽娘颈前,微微叹了口气:“你走吧,我不会杀你的,以后出门......自己当心一点。”
杜丽娘不可思议地问:“书生,为什么要放过我?”
景扶苏收起金钱剑,清瘦的肩膀披上了一层朦胧月光,好似文曲星下凡道:“美人姐姐生得好看,我想放过就放过了,哪需要什么理由......”
他慢慢退远,大概距离女鬼五六丈后,又试图唤起杜丽娘残存的良知:“不过,今夜离去,姐姐就莫要再害人了,外头的百姓也是无辜的。”
杜丽娘点点头,却没有直接动身离开。
反而是蜷起双腿,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白影,在梅树下小声抽泣,看起来委屈极了。
她将嘴唇咬得发白,努力止住哭意,笑道:“不管是做人还是当鬼,我从没有听到过一句当心,只有你,唯有你......”
离去前,景扶苏喂给了杜丽娘三滴精血。
一滴为善。
一滴为爱。
一滴为潇洒和自由。
望着道观大门前那抹快要消失的白影,景扶苏在心里给自己做了好一通思想工作,才咬牙切齿地念出台词:“美人姐姐!如果我帮你还阳成功,你给我当妻子行不行?”
羞耻的语句喊得景扶苏脚趾扣地,饶是他这种流连花丛惯了的,都有些难以启齿。
待他们离开戏中世界后,一定要找栯梦渺好好理论,让她少用狗血故事再来荼毒自己!
远处,杜丽娘嫣然一笑:“好啊,可是连傩神大人都无法救我,你个文弱的穷书生凭什么呢?”
“凭我的真心!”
景扶苏说得有些心虚,差点咬到舌头。
他看向杜丽娘苍白的面孔,后半句话藏在心底,没有说出声来:“凭我对时宜的真心,不管地狱多少层,我都会跳下去,闯一闯。”
杜丽娘目光中的悲伤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情难自禁的欣喜。
她没有答话,算是默认,然后化作一缕白烟乘风离去。
“呼......”
景扶苏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跌坐在地。
确定道观内已经不存在任何威胁,青年才真正卸下所有防备,无力地躺在院中。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的情况有多么危急,简直是险象环生。
要不是用了栯梦渺提供的损办法,生吞下二十张符纸,光凭他那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可能是杜丽娘的对手。
虽然起初差点把自己噎死,但好在真的获得了不小的灵力。
可惜这种力量无法维持太久,他差点就露馅了,多亏自己演技高超,才能顺利圆回剧情。
“嘶......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杜丽娘怎么会和时宜长得一模一样呢?”
景扶苏眯起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青年心里紧巴巴地打着转,闹得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终决定捎些花果米酿到杜丽娘墓前小酌度夜。
咔哒!
戏台棚顶的光束伴随巨响灭下一道,五台机位重新复原。
对讲机里传出滋滋杂音:“各部门注意,戏曲进入第七出,冥誓。”
笙鼓伴奏,昆笛古琴间或响起。
只见程老手中的戏曲原典被风吹动,翻开一页新的篇章......
翌日清晨。
傩神庙里梵钟大响,有五彩光辉照耀,来往皆如平常寺庙一般,以钟为号。
两位祭司赶到院落里唤巫觋们洗漱更衣。
栯梦渺开门相迎的瞬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春香,你挡着我了,咱们快些出......”栀禾正不疾不徐地走向栯梦渺,低着头,手里还在摆弄腰间衣带。
直到她撞上栯梦渺的后背,才意识到门外的变化。
院中春光大好,花鸟蝴蝶欢作一团,四十八名巫觋规规整整地排成两列,正一齐扭头,有男有女,笑靥盈盈地看向她们。
像那花神谱上的仙侍?
栯梦渺摇头,不,是吞食人心的恶鬼,他们会在白天时披上人皮,混迹人群之中。
想明白后,少女敛去了眉眼下的困惑,端正仪态,大大方方步入队伍。
走两步,似又感觉身后落下了点什么,于是出声唤道:“石道姑,妆扮得如何了,今儿是咱们成为巫觋的第一天,莫要让祭司等着急。”
栀禾点点头,收拢心绪,提起裙摆快速跑到栯梦渺身侧,明明动作不符合大家闺秀,但又叫人挑不出毛病,禁步挂饰服服帖帖地垂在裙上。
队伍是按照昨日入庙时排列的顺序,她们理应站在排头。
从四十八名巫觋中间走过,栯梦渺和栀禾不约而同地对了个眼神,她们发现那十名双头怪人的肉瘤消失了,其余的面孔,栯梦渺则是在三生泉底的尸体上见过,所以印象尤为深刻。
两人又走了段路,死气沉沉的几道目光依旧黏在身上。
栯梦渺抬手抚过额头的汗,紧紧抿住唇,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戏曲世界难道有自我重置的机制存在!
否则怎么解释他们明明死伤过半,但今日却完好无损的站在这......
思来想去,栯梦渺还是觉得遗憾。
为什么自己当时要逃呢,如果留在三生泉,说不定就能发现问题的关键所在!
此刻,裴兰因的话语在脑海里浮现,加上那抹漂亮的阴森冷笑,霎时让栯梦渺茅塞顿开,从错综复杂的线团里,找到了穿起它的针。
“行,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走吧。”
祭司拍了拍手,故作尖细的嗓音刺破了栯梦渺的思路。
他斜睨着众人说道:“今日是你们新入庙的第一天,要学的东西很多,把在市井里的小心思都收一收,千万不要打傩神大人的主意,听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