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姐姐

在我家乡那个步行半小时能走到头的小县城，我姐算是个传奇人物。

虽然我叫她姐，但其实她并非我亲姐。不过小地方嘛，谁和谁或多或少都有点亲戚关系，她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

他们一家长相一般，智商也一般。常年农活后黑皴皴的皮肤，配上家族标志性的蒜头鼻。但是三表姐高、瘦、白，小巧圆润的鼻子，或许是读书的原因，气质特别好。成绩也从小到大雷打不动的第一名。

我曾经偷偷问过我妈妈，三表姐是不是他们家偷偷捡回来的孩子。我妈听后笑我脑子傻，说一来三表姐家又不缺孩子，再说了，真要捡孩子也没人会要个女娃娃。说完她便讪讪看了我一眼，见我没当回事，就又放心了。

其实在我那懵懵懂懂的认知里，对现状已经知足了。母亲因为生我的时候坏了身体，再也没法子要孩子。虽然她心里一直希望可以有个儿子，但也接受了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的现实。

隔壁家的二丫子，每天鸡都还没叫，就要起床给全家干活。我的同桌小红，三年级突然有一天就再也没有来过学校，我去她家找过她，她的父母说女孩子能读到三年级认识几个字已经非常不错了。

而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能够有属于自己的书包和笔盒，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

我母亲常说的就是:“总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叫姐的，你以后也要真的像你姐一样有出息，才不枉我投入血本把你当男孩子一样培养！”

她嘴里的出息，指的是我姐是我们县城第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学生这件事。

听说她在考试前两天，父亲遇到了车祸，车主不是县城里的人，肇事逃逸后也找不到，家里乱成了一锅粥。我姐的爸爸不管不顾地要求她留在医院里照顾自己。用他的话来说:“你见过县里有哪个女娃娃像你这样只读书不管家里的事，我不知道考试是什么，但是老子生病你不管就当作没你这个女儿，以后别叫我爸了。”

无论我姐如何解释高考的重要性，她父亲都置若罔闻。最后我姐只能趁她父亲睡着的时候偷偷跑走。

即使是这样，她依旧考上了最好两所大学中的一所。

消息传来的时候，小县城从未如此隆重过。每家每户都带点小礼物到我姐家，让家里孩子跟她握握手沾点福气，就差把她当文曲星供起来了。

大学期间我姐从来没有回过县里，但是时常会记些钱回来。我姐她爸每次拿着钱，脸上疙瘩都开了花:“大城市就是好啊，三妹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妞，平日里也能挣这么多钱。”

听说我姐平时周末还有寒暑假一直在兼职打工。我认知里的打工就是燕子她口中的在厂里拧螺丝，燕子是我曾经的同桌，很早就被卡车拉去南下打工了。燕子曾描述过，打工很累，每天机器“轰隆隆”得，像是脑子都要被拧下来了。我小小的心里想着:我姐又要读书又要打工，她会不会很累呀。

后来，我姐毕业后考上了当地的公务员。县里的书记听说了，来我姐家要她的住址，想要亲自去首都祝贺她。我姐她爸这辈子没有这么趾高气昂过，居然要求书记先给他擦鞋，才能告诉地址。

再见到我姐，是她要结婚了。

对方是她的大学同学，他们考上的是同一个单位。听说对方的父母也是当地的公务员。

县里人都说，小地方是真的飞出来了一只金凤凰了。

那个时候的我年纪尚小，认知也非常局限，并不知道一个人能从小县城到首都立足，意味着什么，不过我还是在心里暗暗发誓，也要考上好的学校，去往大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