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客
“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再跟莫离开口。”
夜已深了。
漆黑的天幕遮蔽着连绵的山峦，山下是一片梯田，在山脚下，有几户零零散散的人家。
一个小院之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声。
“哪有办法呢？”一道女声传来，“十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咱们村子里这群苦哈哈哪里拿得出来？总不能卖地吧？”
“而且我听说，隔壁老王家，已经开始准备卖女儿了。”
“要不行，你把我卖了吧！”
季夏的夜，风吹过，传来一阵阵蝉鸣，将男子讨饶的声音淹没在噪音之中。
不过哪怕是跟自家妻子求饶，男子也还是坚持道：“……整个书院，就莫离是农户出身，那些学子本身就看不起他，他要是再去借钱，恐怕就更难生活了。”
“莫离莫离，你天天就知道莫离！”女子抽泣起来，“难道你真的要去服徭役不成？多少人死在了那里？你真的要让我当个寡妇？”
男子沉默不语。
“实在不行……”
“咚咚咚！”
正在男子下定决心，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敲门声惊醒了沉默的夜。
风停了，蝉噪也消失不见。
“谁啊？”
“大哥，是我！”
院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少年音，让男子不由得楞在了那里。
“这么晚了，莫离怎么回来了？也不是休沐日啊？”男子连忙披起衣服，从炕上爬了起来。
“不会是来送钱的吧？”女子有些异想天开的说道。
“莫离能有什么钱？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男子却不信。
书院在镇中心，那种地方喝水都要付钱，自家弟弟怎么可能有结余？
能不跟他们要钱就不错了。
他走到院门口，打开门。
一道月光从天上落在门口的少年身上，将他身上月白色的儒袍映衬的微微发亮，一张俊朗的面容上面带着微笑，看上去就好像山间朗月，崖头清风，让人不自觉心旷神怡。
不是莫离，还能是何人？
每次见到自家弟弟这副容貌，男子也不由得心生赞叹。
你说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容貌差距这么大呢？
“大哥。”莫离叫了一声。
“快进来。”男子伸手将少年招呼进屋。
此时，女子已经点起了一盏油灯，穿好衣服，坐在那里，对着莫离摆手。
“嫂子。”莫离叫了一声。
“莫离，快让我看看。”女子热情的招呼，“这才几天，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我这是练武，将身体练得精壮了。”莫离坐在炕沿上，这样说道。
男子坐在他的身边，嘘寒问暖起来。
“最近家里有什么困难吗？”闲聊几句之后，莫离开口问道。
“没有。”男子给欲言又止的女子使了一个眼神，随后开口笑道，“今年麦子丰收，哪里有什么困难？你就放心在学院学习就是了。”
“行了，大哥，你就不要瞒我了。”莫离摇了摇头，“我在书院都听说了，这次陛下在边关修建长城，需要征发大量的民夫，不想服徭役，就要交十两银子。”
“哥，那里紧邻蛮族，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绝不能去。”
听见少年的话，兄嫂二人沉默了一瞬。
男子说道：“你不用担心，哥有办法的。”
莫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放在了炕上。
“我在书院里积攒了一些钱财，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交役钱了，大哥你先拿去用。”他说道。
“可是……”男子还想要推辞，但是莫离却已经站起身来。
“大哥，你不用多说了，书院那边还有事情，我要连夜赶回去。”
“这么晚了，休息一晚再回吧。”女子阻拦道。
莫离摇了摇头：“明早书院还有早课，不能缺席。”
二人见状，也只能将莫离送到村口。
夜越发的深了，前路也有些看不清。
但是少年却好像恍然不觉，大步流星，如履平地。
“莫离，这钱……”男子拿着布包，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莫离已经走远，走进了深沉的夜里。
只有一句话随风传来：“不必远送了，大哥。”
“我就说莫离这孩子以后有出息。”女子感觉身上重担尽去，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这孩子，别看他年纪小，但是什么都知道。”男子看着手中的布包，轻叹了一声。
“是啊，他才十五岁。”女子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命不好啊，摊上咱们这样的人家。”男子摇了摇头，将布包收起来，转头带着女子向着家里走去。
莫离是极有主意的，就算是他还回去，莫离也不会要。
倒不如按他说的，将其交了役钱。
就是不知道这孩子受了什么苦，才赚到这十两银子。
……
转过山脚，已看不清村子，莫离才放缓了脚步，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世道？”
这个问题他早已经问过无数遍，只不过在真武皇朝这个封建社会，这种问题是毫无意义的。
若是没有他的话，他大哥莫远被逼到最后，估计也只能靠着卖地来勉强求活。
只是这次能卖地，下次呢？
一次次的徭役摊派下来，好好的一个人，也被逼成流民了。
况且这次莫离有银子，下次却未必了。
“身为一个穿越者，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呢？”莫离有些唏嘘。
区区十两银子，如此纠结。
只是他也没有办法。
这世界与他穿越前的世界完全不同，拥有一种名为武者的存在，强大的武者摘星拿月，一人可抵万军。
这等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如果没有力量，是完全不行的。
好在他加入了书院，拿到了成为武者的入场券。
“成为武者，就能改变这一切！”莫离内心坚定。
……
莫离的速度很快，在天空刚刚泛白的时候，便走到了东元镇的城门口。
穿过街区，太阳也已经露出了半张脸，他驻足在书院门口。
这里占地不小，足有上百亩之多，在东元镇的镇中心，这里是最大的建筑。
就算是城中三大家族的庄园，也远远不如。
朱红色大门上面有一个牌匾，上面写着——
东元书院。
在真武皇朝，各种形形色色的书院为朝廷输送了无数的武者，东元书院也是其中之一。
莫离看见时间不早，便走进了书院之中，也没回宿舍，来到了院中的竹林广场，在竹影掩映之中，站在了平日修炼的地方。
双目微阖。
下一秒，他的身形一动，在这一瞬间，进入了一种莫名的状态之中，身形似醉非醉，似晃非晃。
如果非要类比的话，就好像他进入了一种靠着本能行动的状态。
开始练武。
举手投足，每个都玄妙无比，似苍龙，似猛虎，似仙鹤……
在这个过程之中，他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只剩下了修炼的本能。
而他练习的功法，名为《玄易气血搬运法》。
武者入门，第一步，便是淬体。
而淬体的第一步，便是搬运气血。
气血搬运法就是为了完成这一步而学习的法门。
好的气血搬运法能够帮助武者更容易入门，淬炼身体的效率更高。
《玄易气血搬运法》是书院所传，虽然等级不高，但是胜在中正平和，日后获得更好的功法也能够轻松更易。
这门功法的关键在于修炼的时候，要领悟一种势，一种属于猛虎，属于苍龙，属于仙鹤，属于各种兽类的势。
通过这种势来调动身体的肌肉骨骼，感应气血，调动气血。
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很困难，但是对于莫离来说，很简单。
因为他能够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这是一种神秘的状态，神醉意不醉，依靠本能来模仿那些生物。
就好像梦游一样。
人在梦游的时候，是靠着本能在行动，但是如果意识还清醒，就能够按照意识的命令来行动。
这种状态，能够让莫离更加清楚的领悟到功法之中所存在的意。
这是清醒状态下很难感觉到的。
按照教习的说法，就是莫离相对于别人，更加贴近于自然。
这也是他能够进入书院的重要原因。
在教习的眼里，莫离这是悟性极佳的表现。
但是只有莫离知道，这不是因为悟性。
在修炼气血搬运法的同时，莫离的心神沉入识海之中。
这里广袤无边，只有一枚闪烁着月白色的光辉的珠子悬浮在半空之中。
如果凑近了看，便能够发现，这珠子外面，还环抱着一条白色的真龙。
此物名为蛰龙珠。
乃是伴随着莫离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东西。
在刚出生之时，莫离先天不足，本来活不过十岁，正是因为有这个东西存在，能够辅助他进入深度睡眠状态，调理身体，增强身体素质。
到了后来，更是能够随时进入梦游状态，这个状态更接近于天地，能够依靠本能做事，做的更快更好，也是借此得到了教习的赏识，进入了书院之中。
若不是因为这个，以莫离的出身，是根本不可能进入书院的。
虽说书院有教无类，但是天资和背景不够，也是很难进入其中的。
莫离摇了摇头，将这些陈年旧事抛之脑后。
只见他心念一动，周身的场景便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若是想要踏入修炼，首先需要搬运气血，淬炼身体。淬体共分九境……”
在课堂上面，教习传授的种种内容回荡在莫离的耳边。
这是蛰龙珠的力量。
只要是莫离经历过的场景，都能够在梦境之中不断重现。
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莫离哪怕是天赋比不上其他的书院弟子，但是靠着这一点，他却能够比其他人更快的记住学习的内容。
因为他不需要休息，可以靠着深度睡眠状态，在梦中修行！
教习教授的每一段内容，他都能够不断重复，不断学习，一遍不行，那就一百遍！
在书院之中，哪怕是那些大家族的子弟，也根本没有这种机缘。
当然，对方可以聘请武者来一对一教学，从这一点上来说，莫离又有所不如了。
下一秒，场景再度按照莫离的心念开始变化，来到了竹林广场之中。
“修炼一途，搬血境是开始，需要搬运气血，淬炼身体，现在，随着我做……”
那教习摆出了一个个的动作，有的像龙，有的像虎，还有的像鹤……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同的神妙，相比于莫离的动作，多出了一种特殊的神韵。
这不是因为莫离领悟上面的问题，而是因为，莫离没有感应到气血。
他仔细的看着，随着教习的动作流转，教习的身上，有一股力量在不断地涌动着，自上而下，由头顶，循环到脚尖，来来回回，源源不断。
莫离知道，那就是气血。
他伸出手，轻轻一点，眼前的场景便在这一瞬间放慢了百倍。
教习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缓缓的展现在莫离的眼中，展示着《玄易气血搬运法》的奥妙。
这也是蛰龙珠的效果，莫离在梦境之中，能够随意加速，减缓梦境进行的速度，甚至他可以自由行动，重新感受白天没有感受到的细节。
他伸出手，触摸到教习的身上，感应着教习身上气血的流转变化，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流动，汩汩而行，滚烫而充满着力量。
这就是气血吗？
莫离卡在感应气血这件事情上面已经有三个月了。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出身太差，虽然身体经过调养，但是相对于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家族弟子，还是差了很多。
说白了，就是气血不足。
在这样的情况下，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想要尽快踏入搬血境，需要进补。
多吃肉是一个办法。
但是更好的办法，还是气血丹。
只需要小小一枚丹药，便能够增补相当于一整头猛虎的气血。
以莫离现在临门一脚的情况，只要一枚气血丹，便足以让他跨过这个坎。
可是一枚气血丹，需要五十两银子。
莫离三个月才攒下了十两银子，还在刚刚给了自家大哥。
对此他并不后悔，毕竟父母去世的早，是大哥将自己养大，还将自己送进了书院之中。
不然的话，哪怕是他受到了书院教习的赏识，也必须攒下银子去交书院那高昂的学费。
哪怕是有所减免，那也是五两银子。
一个普通家庭，一年也用不上二两银子。
可以说，大哥家里的困境，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己导致的。
哪怕是减缓自己进入搬血境的速度，莫离也不能让大哥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莫离一遍遍的观察着教习的动作，心有所悟，外面的身体也将动作向着自己所领悟的方向前进。
似乎是因为解决了自己的一块心病，莫离今天灵感十足。修炼起来也更加顺畅。
下一秒，仿佛有一道膜被莫离突破，他身上的气血快速涌动起来，从头到脚，开始涌动流转！
莫离竟然被硬生生的踢出了深度睡眠的状态。
还没等莫离恢复意识，他便感觉到了一种深入灵魂的饥饿感！
“饿，好饿！”莫离呻吟出声。
好在此时竹林广场还有其他人，一个人走到了莫离的身边，给他喂下了一枚血红色的丹药。
感受着那恐怖的饥饿感消失不见，莫离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帮助自己的人躬身行礼，道：“多谢教谕。”
“突破搬血境需要准备气血丹或者大量的肉食，你怎么不好好听课，随意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