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要你永远都记得那一剑”
何悯掏出传送符便要注入灵力,可无论她如何运转灵力都如石沉大海般难以点亮这张符咒。
她有些惊疑,这几百年来的闭关,她的修为已然恢复如初,又怎会操纵不了这小小灵符?
何悯不信邪地用灵力操纵着灵胥,可长剑依旧安然地躺在桌案上,纹丝不动。
她这才疑心自己是不是被下了禁制,否则怎会如同毫无灵力的凡人般举步维艰。
这个想法令她心头一惊,可她思来想去只觉着是那沈无垠在搞鬼。毕竟她初来人界,连半只妖怪都未曾见着,又怎会与旁人结仇而被设了禁制?
她好歹是个分神期的修士,可他却能悄无声息设下禁制让自己无法施展灵力,着实是恐怖如斯。何况昨日与他对峙之际,她以灵力探其修为,却只能探得幽深不可见底的渊潭,想来他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且来者不善。
念及于此,何悯骤然定神沉下思绪。
若他当日所言皆为真,那梦里的场景兴许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只是她暂时失去了那些记忆,才会觉得陌生与惊异。
那么百年前那场恶战,青合宗上下到底瞒了她多少?而她,真真是戕害同门的凶手?
这一动撼道心的想法甫一在识海中展露,便又是滔天的猩红如风暴般朝她无情涌来,将她单薄的身躯紧紧包裹着,密不透气。
何悯知觉周身经脉灵气焦灼地四窜,她立即运功转气,可却是徒劳无功,只得任由识海动荡翻涌。她的魂灵如飘荡其中的一叶孤舟,顷刻间便要被汹涌海浪吞没殆尽。
“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知自己识海动荡定是沈无垠的手笔,想来此刻他必然藏在暗处看她挣扎,她也知他对自己有恨,只是这份恨意,到底有多深她却不得而知,只能硬生生堵上一把,借由灵识同他交涉。
“呵。”他的威慑沉重,不过一声轻笑,便在她识海里惊起巨颤。何悯尽力维持灵识的清明,紧咬住下唇,直至血肉模糊,唇腔间已然是铁锈味般的血腥。
他想要什么?
沈无垠还从未细想过这个问题。
他在寻阑泉里重塑魂灵,历经毁身销骨千刀万剐般的苦痛,更与上古大妖经历了一场争夺肉身的恶战,险些魂销身陨,支撑着他的不过是那缕要见到何悯报那一剑之仇的信念。
可见到何悯,发现她丧失了与自己有关的记忆,甚至比往日更孱弱了之后,他便直接侵入她的识海,想着弹指间便能将其碾碎至灰飞烟灭,可真到了要施法的一瞬间,他却犹豫了。
他分明是舍不得的。
这五百年来的苦痛与仇恨,竟未撼动他对何悯一丝一毫的爱意。
可她呢?
却能毫不犹豫地举剑挥向自己,只为坚守那所谓的可笑正道。
沈无垠心里有多不甘,在她识海里掀起的风浪便有多剧烈。好似末世降临,层层黑云盘旋遮天蔽日,雷声震震惊如怒涛。
魔气侵神,何悯险些要晕厥过去。
“你能给我什么?你的魂灵?还是你手中这把破剑?”
沈无垠的语气里尽是对何悯此时的无能的轻蔑与对她如此无情的憎恨,她凭什么轻而易举地便能忘记带给自己的伤痛与苦楚呢?
“我要你,永远记得你赐我的那一剑。”
终于,何悯再也支撑不住识海的剧烈震颤,双眼一黑便昏了过去,于是也未曾得见虚空中一团黑气陡然腾生,而后尽数渗入灵胥之中。
“何悯。”一道轻浅平稳的声音自虚空而来,犹如轻叹,却又重如千钧。
她似有所感,挣扎地睁开迷朦的双眼,入目的不再是可怖荒芜的寻阑山,而是一对藏着殷殷关切的温润双眸。
那湾眼波沉静安然,却因她而漾起圈圈涟漪,好似山涧里的潺潺温泉,将她稳稳地包裹其中,令她重获难得的安定来。
陡然间,她竟淌下滢滢清泪,似是漂泊已久的浮萍找到了唯一可依靠的支柱般地扑入了那人怀中。
秦时徵望着怀里鲜少露出如此脆弱一面的师妹,小臂微收轻轻将她拢紧了些,复而抬手抚去她颊上晶莹,见她双眸犹如破碎琉璃,心头不由为之抽疼。
“别怕,回家了。”
秦时徵陡然忆起,五百年前那场恶战,何悯用尽毕生修为将沈无垠心脉震碎,而后全身经脉逆流险些丧命,也是这般被他揽在怀中。
彼时的何悯浑身血污,连灵胥也因承载过重的灵力而碎裂成两半,同她一齐躺在遍地枯骨之中。他原以为,一切都将会就此结束。
可现下看来,似有重重危机蛰伏于前路,晦明难辨。
秦时徵素来平和的双眸划过一丝轻浅的锐利寒意,顷刻间却化为坚定的杀意,可也就是一瞬,再度垂眸看向何悯时,已全然是柔色。“阿悯,发生了什么?告诉师兄可好?”
何悯只是迷蒙了片刻便恢复清明,轻轻从他怀中挣脱开来,唇角弯起抹清浅笑意,反而宽慰他道:“无事的师兄,我只是做了个噩梦。”她不知自己是否还该相信眼前这平和的一切,还是应该捅破这层幻想,找回和沈无垠有关的记忆。然她素来不会怀疑青合宗的用意,那段记忆于她而言想来必定十分沉重,她好似还未作好全然接受一切的打算。
见何悯不肯多言,虽是已然料定她在人界经历了些风波,想来应当是与沈无垠有关,只是他与师尊都未曾料到这沈无垠坠下寻阑山之后并没有死,反而是入了魔。
秦时徵暗自懊恼自己的疏忽,一面想着要将此事尽快告知师尊,一面也不愿强逼她再度面对那些痛苦,只是暗自沉了眸色。“也罢,你识海不稳,暂且先回宗里好好休养吧。过段时日,我再陪你去人界。“
秦时徵素来温润,可一旦正色言事,必然是不可转圜。
何悯知他是关心自己,便也未明言拒绝,只疲惫地点了点头,借着秦时徵注入的一股汩汩灵力,盘腿运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