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俩有古怪
说是进城采买,结果回到竹屋时,两人四手空空。
段聿文坐在院子里摇头晃脑地背书,见到两人归来,便将手里的书一扔,迎了上去。
然而,惊喜的脸还未绽开,却又瞬间垮了下去。
“你们不是去越城买东西了吗?”
风不鸣没搭理他,将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收进了屋子。
段聿文又扭头问喜愿:“东西呢?”
喜愿想起薛氏布庄里没定成的被褥和衣裳,眼睛不禁又往屋里忙活的身影扫去。
“古怪。”段聿文眯起眼,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像只闻到了腥味的猫,笑得意味深长,“你们两个,有古怪。”
喜愿瞪他,撞开他坐在竹椅上。
段聿文挪了旁边的竹椅凑过去,促狭地笑:“你头上的簪子,是风不鸣送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
段聿文嘿嘿两声,道出玄机:“这样俗气的样式,哪里是你的品味。”
簪头是如意,最常见最简单的款式。
段聿文的眼睛可是见过天下奇珍异宝的,单是看了那根被风不鸣收走的玉簪一眼,便知道那是宫廷之物。
喜愿连那般精细的工艺都未放在眼里,又怎么会选中这款粗糙的如意银簪?
也就风不鸣这种石头脑袋会送姑娘这么难看的东西。
唉,发愁。
喜愿摸了摸那簪头,想起风不鸣送她时说的话。
愿你所愿,事事如意。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忸怩了起来,不赞同地轻声辩驳道:“这样式挺好看的啊,哪里就俗气了!”
她出身尊贵,见过的稀罕玩意多如牛毛,无论是父皇赐的,还是皇弟送的,随意捡起一件边角,都能抵这簪子千百倍。
可是,她死遁离宫时,没有带走一件。
因为,没有一件被赋予了特殊的情谊。它们被赠予她的时候,只是价值堆叠的物件罢了。
它们只是与“长公主”的身份相配,而不是喜愿。
这支如意银簪,就很好。
段聿文在一旁瞧着,牙酸得“呦呦呦”个不停。
“没眼看,没眼看,是我多余了。”
他翻着白眼站起来,冲着屋里的风不鸣不满地嚷嚷道:“风不鸣,快做饭!饿死我了!还以为你们进城能买些什么好吃的回来,结果毛儿都没有一根!唉,我想吃烧鸡、脆皮鸭、卤猪蹄……”
*
两日后,风不鸣又下山去了。
这次他是独自一人走的,可回来的时候不仅抱着新做的被褥和衣裳,还带回了一人。
那男子面容俊朗,气宇不凡,一看便不是山野之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奉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宰相,谢实。
他见着喜愿,从容平静的眼睛里骤然有了光。
只是谢实还未开口,便被喜愿给慌慌张张地扯去了角落。
“你怎么在这里?”
谢实不着痕迹地斜了眼握住他手腕的纤纤玉手,嘴角轻扯:“自然是来寻你。”
喜愿有些急躁,边扭头去看不远处的两人,边小声地问他:“我就是问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这荒山野岭的,就算是狗鼻子也未必能寻过来。若是行踪暴露,那岂不是意味着已经有人知道了她死遁的真相?
难道谢实是赶来通知她,让她赶紧挪窝的吗?
片刻时间,喜愿的脑子里已经涌出千万种猜想。
然而谢实却说:“我昨日在宴上听薛永怀提及他弟弟薛永成的趣闻,说他弟弟在越城的薛氏布庄里被一名女子莫名诬陷,颜面尽失。我觉着有趣,便多嘴问了一问,他细细说来时,提及薛永成觉得那女子有三分像刚刚薨逝的长公主,甚觉惊艳便多看了两眼,结果却被诬陷成了流氓。我顿觉此事蹊跷,就赶紧来寻你。”
长公主死遁一事,便是出自谢实之手。
他也是这世上唯一的知情者。
起初喜愿离京后,他有派人暗中保护,并时时向他汇报她的行踪。
直到喜愿离开越城,跟着的人才在这座山里把她给跟丢了。
谢实原以为她在越城逗留多日后,终于要踏上她的江湖路。只是因为不想与他再有牵扯,才故意将他派去的人给甩开了。
然而昨日,他突然听闻了那桩趣事,猜想那女子多半是她,思来想去还是猜不透她为何又回到了越城。谢实担心她被难事所困,便跑到这座山上寻她。
山路崎岖难走,林中又难辨方向,他在山里转了许久才碰见了风不鸣。
恰逢风不鸣手中抱着女子的衣物,洞察秋毫的谢实便找了借口跟了过来。
喜愿知晓死遁之事并未暴露,她的行踪也还十分隐蔽,心里不禁松了口气,才问道:“宫里和朝中一切都好吗?”
谢实这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她一眼,轻声说:“如今你已非你,那些早已成前尘往事,又何必再挂心?至于那位,自是一切都好,你无需担忧。”
喜愿点头,忍住了没再多问。
谢实说得对,既然她已经狠心死遁,那奉朝如何,宫中如何皆已与她无关。
长公主萧长宁已薨,活着的是喜愿。
“我这里一切都好,你走吧。”
喜愿刚想赶谢实离开,就听段聿文在不远处喊:“二位,虽说久别重逢,但这悄悄话说得也忒久了。小喜愿啊,来者是客,让客人戳门口可不是咱家的待客之道。”
喜愿赶紧推着谢实往外走,扭头回他:“他就来看看我,现在看完就要走了。”
自回来后便没开口的风不鸣懒懒地靠在竹椅上,掀起眼皮看过去时,目光凌厉如刀,“山路崎岖,阁下走了这么久,也该渴了吧?”
喜愿使出吃奶的劲儿继续推,替谢实答道:“不渴不渴,他不渴。”
谁知谢实不走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居然要留下来。
他远远地冲着风不鸣和段聿文拱手道谢:“盛情难却,我就喝杯水吧。”
喜愿扛住身后两人探寻的目光,对着谢实拼命地使眼色,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疯狂抽搐。
“你不渴,真的,你不渴!”
谢实看着她,哭笑不得:“听我说,我是真的渴了。为了寻你,我这半日都在这山里转悠,从起床到现在,是滴水未进。你若是不让我喝这碗水,大约今日真的要随了你的心意,渴死山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