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存保买马
在大集体时代,也是在文化大革命时期,高存保去东升庙的畜牧站给队里买阔马。队里买阔马的目的是给队里繁衍骡子,以增加队里的畜力劳动力。畜牧站有两匹阔马,一匹有十多岁了,是一匹老阔马,另一匹左后蹄有点残疾,是一匹拐阔马。没有踅摸到称心的阔马,高存保在畜牧站门口思量着准备回去。这时,邱海子和队里的会计苏来顺吆着一群山羊来畜牧站交售。
高存保看着邱海子面善,就上前打招呼:老哥是从羊盘上来的?邱海子说,是!高存保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我是来给队里买马的,这里没有合适的阔马,想问问老哥知道不知道哪个牧场能买到阔马?邱海子想了一下说,想买到好马得去后山的马场,你等一下我再跟你说。高存保高兴地说,好好好,我等你!邱海子和会计将羊群赶到一个空的围栏里,畜牧站的工作人员开始清点数目,又挑了几只称了重,称重是为了算出每只羊的平均重量,就不需要挨个称重了。完后,邱海子对会计说,来顺,你去办理结算手续我就没事了,我回羊盘了。会计说,那你回吧!说完进了畜牧站的办公室。
邱海子来到高存保面前,高存保急忙掏出一盒纸烟,撕开小口抽出一根递给邱海子,邱海子摆了摆手说,我不抽烟。高存保也不好意思自己抽,就将纸烟塞回了烟盒里。邱海子说,山前和附近的牧场马很少,就是有一般也不卖,要想买到好的阔马,就得到潮格旗的后山马场上买。高存保说,那老哥有熟悉的马场给我指点一下?你看,我这出来一趟,专门给队里买马,队长很信任我,空手回去也不好看,这里的两匹马又不合适。邱海子说,你懂蒙话吗?高存保说,咱是汉人,不懂蒙话,更不会说蒙话。邱海子说,那你跟我走吧!我帮你想想办法。
俩人边走边叨啦。邱海子比高存保年长两岁,高存保说,看来我叫你哥没叫错,以后就认你这个大哥了。邱海子说,你们队里买阔马是为了孳生骡子吧,为甚不买草驴?草驴一样可以孳生骡子又便宜还省草料。高存保说,队里多数人喜欢使唤马骡。我们队里有两挂大车,赶大车的车倌为了争抢马骡都打架了。再说了,咱们本地马多驴少,好驴得去乌盟那里买,路途又远。邱海子说,也是!马骡灵泛,马的习性多些,使唤顺手,驴骡驴脾气大些。其实,有好的压骡子的人,调教出来的驴骡一样好使唤。高存保说,谁说不是呢!我们队里有一头大灰骡子就是驴骡,都抢着当辕骡使唤。邱海子说,牲口跟人一样,有灵的笨的也有顺的犟的。
俩人来到邱海子的羊盘。邱海子老婆刚刚熬好奶茶,舀了两碗端到炕桌上。邱海子介绍说,这是孩子他妈,叫萨仁。高存保弯腰点头说,嫂子好!邱海子又对老婆说,这是四支公社朝阳一队的高老弟,要去马场买马。邱海子老婆说,哦!快坐,喝奶茶,刚熬好的。又对邱海子说,畜牧站把羊都收了?邱海子说,收了!来顺去结算了,我就先回来了。我是想让你和高老弟去一趟你阿爸的马场,帮他买一匹阔马,他不会说蒙话,你和他一起去吧。老婆点头说,行!高存保一听大喜,双手作揖说,太好了!这可是帮我大忙了。邱海子说,老外父是蒙古族,不会说汉话,萨仁带你去没问题。扭头看了一眼马蹄表又说,再过半个小时左右,有一趟从陕坝到潮格旗的班车,经过羊盘前的公路,车费每人六毛钱,出了后山口就下车,再走五六里就到马场了。高存保说,那我们下去等吧!来回车票费我们队里出。邱海子说,不急,喝完奶茶再走也赶趟。
萨仁和高存保来到马场,这个马场叫做奎素嘎查牧场。奎素是地名嘎查是大队或村的意思。老阿爸见到女儿很高兴,女儿萨仁说了高存保的来意,也说了他是邱海子的朋友。老阿爸双手握着高存保的手,一通蒙古语,高存保是一句都听不懂。萨仁说,阿爸说了,女婿的朋友就是他的贵客,买马没问题,一定让你满意。高存保说了一些感谢的话。
老阿爸拿出一瓶白酒及酪胆子,茶食,干肉等,吩咐萨仁熬茶待客。老阿爸斟满了两盅酒,双手递给高存保一盅酒,高存保双手接过了酒盅,老阿爸端起另一盅酒,用右手的无名指沾酒向上弹一下,再沾酒向下弹一下,又沾酒点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一饮而尽。高存保学着老阿爸的样子做了一遍,也一饮而尽。老阿爸哈哈大笑,又一通蒙古语,萨仁说,阿爸说你是一个聪明的汉人,很尊重我们蒙古人的习惯。高存保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萨仁用蒙古语转述了高存保的感激之言。砖茶熬好了,萨仁把热茶过滤后加了一些奶粉,酥油,一撮儿盐,慢慢搅打,工夫不大,酥油茶香飘四溢,令人垂涎。酥油茶可以直接喝,也可以泡入炒米,茶食,干肉等一起享用。
酒过三巡茶喝二道后,老阿爸问高存保想买什么马?高存保看向萨仁,萨仁说,问你买什么马。高存保说,四到六岁的阔马,最好是没怀过驹的阔马。老阿爸说,四到六岁的阔马需要一百二十元,这是嘎查的统一定价,马可以随便挑选。饮马井旁的围栏里有三匹马,两匹阔马和一匹儿马驹,是给别人准备的,他可以先挑一匹,不满意的话再领他到马群里挑选,看好哪匹套哪匹,直到他满意为止。萨仁转述了阿爸的意思。高存保很是高兴,说那我们现在就去看吧。
三人来到饮马井的围栏边。围栏里的一匹黑鬃黑尾黑蹄全身灰白色的海骝马让高存保眼睛一亮,他指着海骝马问老阿爸说,这匹马几岁了?老阿爸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笑着伸出四个手指。老阿爸进了围栏里,顺手拿起搭在围栏上的笼头,慢慢靠近海骝马,再慢慢伸手梳摩马的后脊梁,海骝马警觉地扬了一下头,同时打了一个响鼻,看着是自己的牧马主人,随放松了警惕又低头吃草,老阿爸仍然梳摩着慢慢往前靠近,一直梳摩到马的脖子,先用缰绳套住了马脖子,再慢慢梳摩马的额头,然后给马戴上了笼头。所有的动作都是轻柔舒缓,自然流畅。然后将马牵出围栏,高存保也轻巧缓慢地靠近了海骝马,老阿爸一手卡住了马的下唇,另一只手扒开了马的上唇,高存保看清了马的口齿,满意地点了点头,给老阿爸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又对萨仁说,就是它了!不用再看别的马了。萨仁转达了高存保的意思。老阿爸对萨仁说,他是一个行家,会相马也懂得马的口齿年龄。
老阿爸牵着海骝马,三人回到老阿爸的住房前,老阿爸将马拴在门前的拴马桩。进门后,高存保从上衣的内兜里掏出一沓崭新的十元票子,点了十二张递给老阿爸。老阿爸接过手也点了一遍。高存保问萨仁,能不能给他写个收据?萨仁问了老阿爸,老阿爸拿出一个小本子和圆珠笔,小本子中间夹有深蓝色的复写纸,老阿爸让高存保自己写,然后扯出复写页,盖了自己的章子。章子是用蒙文刻制的,高存保看不明白。萨仁解释说,这是嘎查给阿爸刻制的章子,专门用来卖马收钱的,上面的蒙文是她阿爸的名字:阿都沁。高存保重复了一遍阿都沁,默默记在心里。老阿爸也笑着拍了拍自己说,阿都沁!高存保非常高兴,双手握着阿都沁的手,再一次感谢他的热情招待。又从兜里掏出一张贰元钱,递给萨仁说,这是路费,你自己坐班车回去吧!我牵着马就先走了。萨仁说,六毛钱的车费你给这么多?高存保说,不要多心,你帮了我大忙,以后还会谢你和邱大哥的,多余的钱给娃娃买糖吃吧。
其实,高存保兜里是有壹元钱的,但他觉得给壹元钱显得太小气。萨仁说,我想陪我阿爸多住两天,帮他洗洗衣服,拆洗一下被子,你路过羊盘时给他说我后天回去。高存保点头说好。说完后迫不及待地来到拴马桩前,欣喜地看着买到手的海骝马,又解开缰绳,牵着转了好几圈。阿都沁老阿爸看着高存保的举动对萨仁说,他是一个实在的人可靠的人。又说可以借给他一套鞍韂,有嚼子鞍韂马镫,出了前山口后,交给女婿,以后再捎回来。萨仁说了阿爸的意思,高存保很是感激,给老阿爸鞠了一躬。
高存保牵着海骝马辞别了老阿爸父女进入后山口。他没有立即骑上海骝马,他需要和马建立感情。在进入山口前,经过一道山溪,他想饮马,海骝马在溪边嗅了嗅水面扬了扬头没有喝水。高存保脱下了马的嚼子,马才喝了水。马似乎很通人性,打了一个响鼻,感谢主人脱下嚼子让它喝水。大约走了十余里后,已经进入了阴山的腹地。路边有一片绿草,高存保同样脱掉了马的嚼子,让马吃着绿草。他梳摩着马的脖子,试着踩了一下马镫,马没有反抗,只是挪动一下身子。如此反复试了几次,马已经习惯了马镫上的重力。吃了一会儿绿草后,高存保给马戴好嚼子,梳理好缰绳,左脚踩稳了马镫,左手把住前鞍鞒,右脚用力蹬地,飞身骑上了海骝马,海骝马略有惊诧,原地转了一圈,很快恢复了平静。高存保抬高了马缰,双镫轻磕马腹,海骝马小步跑了起来。期间经过了一辆吉普车,高存保勒紧了马缰,海骝马并未受到惊吓。单人独骑,一路前行,太阳落山时已出山口。来到三贵沟羊盘前的公路时正好邱海子的羊群也牧后归来,高存保下马后牵着马上了羊盘的坡道。
邱海子转着圈看了一遍海骝马,不禁喝彩:好马!兄弟好眼力。高存保说,都是托了你邱大哥的福,就把到了马场买马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嫂子要帮她爸拆洗被子,后天回来。邱海子说,你这一天也够累的,今天就在我这里休息吧,明天再回去。高存保说,不麻烦大哥了,我是专程上来捎话和送鞍韂的,说实在的,要是没有这套鞍韂,我可能就要在大山里过夜了,这都是你的面子啊!等我回去安顿好后,再来感谢大哥。对了,早上咱俩叨啦时,你说有一个儿子,我咋没看到?邱海子说,念上书了,念一年级,在东升庙的他姨家住,老婆差不多每个星期都去眊瞭。
高存保辞别了邱海子,牵着海骝马回到队里的饲养院已经深夜了。第二天,出工前的社员们聚集在饲养院欣赏着议论着这匹海骝马。大家都说是好马,饲养院的魏老头说,是存保连夜从后山买回来的,差不多走了一百多里路。社员们又说,听说东升庙畜牧站只有老阔马和拐阔马,高存保本事真大,这是在哪里踅摸到的海骝马?花了多少钱?领工的组长说,今天晚上开社员大会,队长和高存保会说详情的,现在出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