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隐瞒之事
招乌城只能算是个边境小城。
虽是方圆百里的“富庶之地”,但也只是矮子里的高个。
一路并无几个小贩,过路之人大都行色匆匆,神情麻木。
街道拐角和阴暗之处,更是少不了衣衫褴褛的乞丐残人,似乎是逃饥荒的难民。
赵无疾一路问询,发现这孙家大院并不难找。
府门口倒也算是气派,挂着白绫白灯笼,门内隐隐有唢呐之声。
赵无疾叩门不久,便有仆役接待。
“道长是来为老主人超度的吧,请随我来。”
看着仆人轻车熟路的样子,赵无疾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跟着仆从进了院内。
一富态的中年人男人笑脸相迎:“在下孙万千,道长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当看到赵无疾面容稚嫩,身旁又无长辈师尊时,那人脸色略微一变,闪过轻蔑之色,不过还是维持着基本礼节。
“道长来的正好,诸位法师们都在后院商讨如何筹备家父葬礼,还请移步一叙。”
诸位法师?
赵无疾嘴角一抽,跟了上去。
后院内,一众三教九流林立其中。
有穿道袍背着桃木剑的道士,有剃光头嘴里喃喃有词的和尚,更有一身黑袍,面容阴翳的怪人。
当看到孙院外带着一个穿道袍的道人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一抹不善。
毕竟这差事只有一份,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谁会喜欢。
看来这荒年,就连世外高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不过当看到赵无疾面容清秀,年龄不大之后,这些人便兴致缺缺了。
开什么玩笑,这小娃娃坛经背会了几本?七星步会不会走?
也敢来抢生意?
“诸位法师,我看你们也商讨半晌了,不知有甚结果?”
果不其然,孙万千进来压根就没有向众人介绍赵无疾。
“阿弥陀佛!”
一身披袈裟,颇有高僧风范的老者合手道:
“贫僧以为,孙老施主一生既然乐善好施,定然是满身佛性,无需繁琐耗功。”
“只需下葬之时,让贫僧诵念往生咒、阿弥陀经、金刚经等。”
“必能使老施主魂归西天,永享极乐。”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高僧呢,这番话既夸了死者,又替人省了开销。
活该人家生意好啊。
“糊涂糊涂。”
“戒贪道友,此言差矣。”
另一个同样卖相极佳,仙风道骨的黄袍道士站了出来:
“此乃我大陈国地界,距离你佛祖那西天,不知道路程多少千万里。”
“孙老居士年纪大了,如此山高路远岂不累着?”
“我看不如我开坛做法,请玉皇上尊接去魂魄,免得受一路奔波之苦,以后定能位列仙班,福荫子孙!”
牛鼻子!在场众人无不在心里暗骂。
都是老江湖了,谁人不知道凡人死之后魂魄都是被鬼差带去,或接引地府,或归于东岳。
唯有凶魂厉鬼方能短暂留存现世。
这事儿是这行当里面谁都不会戳破的潜规则。
你倒好,说什么西天路太远。骗鬼呢?
“守贫道士,戒贪老和尚,要老子看,你们说的都是放屁。”
衣着黑袍,脖子上带着奇怪纸项链,笑容阴恻恻的术士说道:
“要我说,还是献上一对童男童女,一并与老人埋了!让他上路有个伴才是最好!”
众人:“……”
“妈的,你一个扎纸匠也敢在这儿大放厥词!”
“罪过罪过,老衲今晚就念经请佛祖收了你这妖人!”
“鲍槐生!你个老鬼当心晚上睡觉不安生!”
眼看着犯了众怒,那扎纸匠才慢悠悠说道:
“我又不是说要真人下葬,我扎个纸人代替不就得了?”
“咳咳!”
眼看着商议马上演变成骂战,主家孙地主马上制止道:
“各位大师莫吵!”
“诸位都有神通,我一介俗人也分辨不出,让我如何选择?”
“这位地主……咳咳,孙居士。”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众人目光来到了赵无疾身上。
只见这位后辈疑惑道:
“按理说,超度亡魂,安抚灵体的法子有很多,孙居士为何如此纠结?”
这也是众人的疑惑。
其实按理说这法事都是图个心安,即便真有作用也已与活人无关了。
按照死者生前信仰,选择或僧或道或俗的法子,只要场面到了即可。
怎么你还搞特殊,挑三拣四?
只是他们自持老江湖,没好意思问出来罢了。
“这……”
孙员外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这个嘛……”
“施主不妨直说,若有些特殊情况,告知我等之后,我等才好见机行事啊。”
“然也。”
“老和尚说得对。”
地主翁犹豫一阵,苦笑道:
“如此我就明说了。”
“各位高人,我父亲他……其实并非安稳离世。”
“而是郁郁而终,心有埋怨而死啊。”
“施主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你爹生前少了吃喝,受了冷眼?”老和尚冷眼看着他。
其余人不说,心里也是如此猜测。
这年头,有不少山里贫民,为了从牙缝里省出一点粮,就将自己年老体衰的老父老母扔进山里,美其名曰……
送与山君养老。
更有甚者,将老人关起来活活饿死。
不会连地主家里也是此等光景吧?
“大师说的哪里话!”
孙居士有些不喜,哼了一声:
“我孙某人就算再怎么抠门吝啬,也不会少着我爹一口吃食!”
“实在是……”
呜呜呜……
话音未落,一阵如怨鬼哭坟般,让人白日里生出一身鸡皮的哀嚎声传来。
那声音如泣如诉,又如冷笑似谵妄。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有几个人脸上甚至有些慌乱。
白日闹鬼?这可凶得不得了啊……
“诸位……我带你们看看便知!”
孙员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叹一口气,领着众人前往一偏院。
到了之后,那哀怨声更甚,能听出来是其中一间屋子里传来的。
小屋子上着锁,门下还有一个小口,应该是用来传递饭食的窗子。
“孙居士,这是……”
孙万千不答,而是靠近小屋门口,敲了敲门:
“娘,我来看你了。”
“呜呜呜!”
屋内的呜咽声更甚。
“……”
孙员外又是一声长叹,行礼道:“诸位也看到了,我娘她年老糊涂了,犯了癔症,无药可医。”
“家父正是念及于此,所以终日哀叹,即便我将娘亲锁起来,免于他过度悲伤,也无济于事,这才……”
“我就是怕家父心有埋怨,闹得家里不宁,所以才请诸位施法……”
“原来如此,唉,孙居士也是个孝子啊。”
“阿弥陀佛,可叹可叹,早听说孙施主膝下无子,想来也有侍奉父母的顾虑……”
赵无疾听着忽隐忽现的老妇人哀嚎,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