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同门支抽
如今正值盛夏,地处南方的香港自然酷暑难耐。大热天时,三十几度的高温烤得在场一众古惑仔汗流浃背。
双方人马均剑拔弩张,手里的家伙包括但不限于西瓜刀,水喉管、指虎、玻璃樽、折凳,以及工地旁边捡的砖头。前面几个带头的还好,后面那些撑排场的马仔个个指手画脚,恨不得下一秒就将手里的家伙飞出去。
“我屌你老母!够姜就行出来只抽!”
“妖那西,你讲咩春嘢啊。”
“你们威利的手下,就死剩把口。最厉害的就是卖屎忽。”
“那!你不要手指乱指,小心我切了它。”
“我屌你捏迷个臭鸡瘪。”
“客家仔,我扑领母。”
……
李逸此时倒是已经退后半个身位,很自然地融入到大堆古惑仔之中,满脸淡定。已经投身古惑仔事业一段时间的他,自然知道现在还属于前戏阶段。
别看这些扑街吵得凶,哪一个脚步有动过一分。两边中间隔着那么大一条沟,坦克车的可以开过去。
他抬起手腕,瞄了瞄自己那只水货金劳上面的指针。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半个小时,还会继续讲开场白。
用《破坏之王》中奔雷手文泰来的话来讲:你们快点打吧,我都快闷死了。
“大佬。”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个光头仔窜了过来,在李逸耳边轻声喊道。
李逸扭过头一看,这个光头仔正是自己手底下的马仔,耀明。刚才就是他CALL的前者。
“耀明仔,好心你还是留点头发吧。”李逸望着比自己矮了足足一个脑袋,光头瓦亮的小弟。忍不住吐槽。
“我阿妈话,十个光头九个富。”耀明仔身高大概一米六出头,矮矮实实,外表憨厚。或许因为担心自己的长相看起来不像出来混的,这个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穿着无袖背心,露出肩膀的劣质纹身和脖子上的镀金链子。
用李逸的话来说,这个扑街一日出门不被差佬查三四次身份证,都是那帮差佬玩忽职守。
“钱我就看不到了,惹事倒有你的份。”李逸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这倒不是前者危言耸听。耀明仔刚刚进入社团的时候,拜的是华联,入门大佬是华联草鞋缩骨标,然后在其看场的赌档帮手兼跑腿。有日,号码帮毅字堆的一个大佬火爆森过来推牌九。输了十几万。
赌徒急起眼来穷凶极恶,没地方出气的火爆森说就是因为耀明仔的光头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才累他输钱。临出门时,将耀明仔拖出大档,狠狠地揍了一顿。
作为拜门大佬的缩骨标不仅不阻止,事后也没想着帮自己细佬搵个说法。只扔了几百蚊汤药费就当无数。
耀明仔在家躺了足足一个月,几百蚊汤药费是杯水车薪,连医院门诊都去不了。只能去九龙城寨随便抓几幅中药。不同于李逸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耀明仔虽然父母早亡,但是家里还有个读中学的妹妹。
正所谓手停口停,香港穷人的生活远比想象中艰难。最后逼到耀明仔的妹妹差点去鱼蛋档做鱼蛋妹。
还是同在一个屋邨的李逸实在不忍心,出钱出力帮耀明仔度过难关。而后者也理所应当地过底跟了李逸。至于华联缩骨标那边,在得知情况后还想上门兴师问罪,直接被李逸拜请老大威利给顶了回去。
用威利的话说,华联这种三流都算不上,满打满算只有两三百人的社团。喂他们食屎,都是自己给面子。
当然,这个忙也不是白帮的。就算是自家大佬,亲兄弟明算账,李逸也还是包了三千六做交际费。
“你在这边罚站了多久。”李逸看着这光头脑门上满是汗水,继续问道。
“一个钟头有多。”耀明仔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随后朝不远处指了指。示意自家大佬往那边望。“辣姜哥好像老早就到了。只是在等威利哥浮头。”
“毕竟谁先出来谁就先失威。”
“呵,那今天有的玩了。”李逸冷笑一声,“姑爷辉说。威利哥昨晚钉十字架嗨过头,不一定能过来。”
他将眼光落到不远处的丰田房车上。“就看辣姜有没有收到风了……”
李逸言语之际,停在对方人马后的一架丰田房车侧门被拉开。走下来一个三十几岁的青壮男子。“做咩?就你们螃蟹三两只,威利那个缩头乌龟呢?不敢见人啊?”
寸头,山羊胡。五官硬朗,男人味十足。只是现在大热天时,还穿着长款风衣,亮皮尖头皮鞋。像模特出SHOW多过像社团讲数。他就是今期,长乐最猛的红棍,辣姜。
“辣姜哥!”
“大佬!”
“阿公!”
“辣姜哥!”
手下的靓仔们很自觉的分开两边让出条道,辣姜摇晃着手中的冻柠乐,缓缓走到人前。“威利死去哪里了?不是他约我讲数吗?”
寒底超和姑爷辉对望一眼,后者先开口了。“辣姜哥,威利哥刚刚好有单生意要谈,所以还没来。有什么话跟我们两兄弟讲也是一样的,我们待会传达。”
“谈什么生意啊。”辣姜吸了几口冻柠茶,与其颇为不屑。“这只缩头乌龟废就是废。再说了……”
他用眼角撇了撇师爷辉两人。“同你们谈,你们够格吗?”
“你……”闻言,寒底超整个人都要冲上前,却被身旁的姑爷辉给拦住了。
“怎么?发羊癫疯啊?姑爷辉,你别拦着他,我倒是看看他够不够胆在辣姜哥面前动手。”开口的人站在辣姜旁边,是他的头马,叫做花洒。
“花洒,别开玩笑了。我们怎么可能会动手呢。”师爷辉急忙接过话头,“而且辣姜哥也肯定不会要我们这些小的难做,是吧?”
说着话,姑爷辉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威利哥交代落,事情搞到这样,大家都不想的。这里有三万蚊,就当那三条女的汤药费。过几天有时间,威利哥会请辣姜哥你饮茶,当面Say sorry。”
“就这样计清楚条数,你话好不好啊,辣姜哥。”
滋滋……辣姜猛吸两口冻柠茶,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好啊,就这样计清楚条数。花洒,过去帮大佬我收钱。”
随后,辣姜将已经喝完的塑料杯扔到地上,撇了一眼自家头马。“要计得清清楚楚,不要有什么遗漏。”
花洒点头表示明白,“放心,大佬。我知点做。”随后,朝对方走了过去。
师爷辉也舔着笑脸,朝花洒走去。同时将手里的钞票递出。
“多谢晒啦,花洒。得闲的话一起饮酒啦,我请……”就在师爷辉走到花洒面前时,异变突起。
只见上一秒还风轻云淡的花洒,突然暴起。他直接擒拿住师爷辉抬起的右臂,随后自己半个身位向前。反身将前者右臂一扭,同时左脚膝盖往对方小腿顶了下去。与此同时,整个人也朝对方压去。
眨眼间的功夫,花洒以半跪的姿势,将师爷辉整个人面朝黄土给压了下去。后者整个右臂被花洒擒拿得死死的,还有膝盖顶在自己腰间,痛到动都动不了。
“啊……”随着花洒手一发力,师爷辉立马发出惨叫声。
他腾出一只手,从腰间抽出支军用伸缩棍。随后唰地一甩,本来是有十来公分的伸缩棍立马涨到三十多公分长。
花洒把这家伙顶在了师爷辉的屎忽上,然后弯下腰,在后者耳边冷笑着说道。“我大哥的意思是,你们爆那三个女的屎忽。那我们也好公平,爆你大佬威利和你们两个屎忽鬼的菊花。就当无数。”
“这样子,才算是计清楚!”
“啊……放手啊……”剧烈的疼痛让师爷辉脑门青筋暴起,他整个身子已经让花洒死死压在地面,就剩下个脑袋依然死命直立,生怕那些粗糙的砂石磨烂自己块脸。
果然不亏是靠脸蛋食饭的姑爷仔,相当有职业道德。
“我顶你个肺,花洒,放开阿辉。”距离两人最近的寒底超见状,急忙跨步上前,想将花洒推开。
唰!花洒又将伸缩棍收回,然后往寒底超眼前一杵。“难怪人家说你这份人死脑筋,果然一禄葛。”
寒底超停下脚步,死盯着一脸轻蔑的花洒。“你是咩意思,花洒。”
“嘿嘿,成个字头都知。这件玻璃在同你争威利哥头马的位置。”花洒视线完全不与寒底超对视,同时将膝盖的力道加大几分,往姑爷辉的肾反射区猛攻,换来后者的撕心嚎叫。
“我帮你废了他,那个位置不就是你的了。”花洒语气诚恳,“我对你那么好,该请吃宵夜了吧。”
“花洒,你不要挑拨离间。”寒底超脸色急变,似乎被说中了心里话。但虽说如此,依然抬起脚,往前者后背踹去。
他虽然是打仔,但也不是白痴。如果放任姑爷辉在这里被辣姜废掉,自己大佬威利也不会放过他的。
这一记鞭腿力道不是很大,速度也不是很快。花洒很从容的就地翻身,就躲开了。
寒底超急忙上前,撑起痛到得翻半条人命的师爷辉。
“辣姜哥,钱你也收,彩你也拿了。今日的事,就这么算数吧。有咩冬瓜豆腐,等威利哥同你倾就好了。”师爷辉强忍着手臂传来的剧烈疼痛,咬着牙说道。
“未算……”辣姜晃了晃脖子,从人群中走上前。“难得晒一次马,要我从黄大仙跑到这烂泥地盘,这么简单就算数,点得啊?”
辣姜手掌交叉,晃动之下,关节发出声声爆裂。“我出场费好贵的!”
“咁你还想怎么样?”寒底超忍不住开口道,同时心里忍不住起了些埋怨。自己大佬昨晚啪丸仔起双飞,今日让小的出来顶。
对面又是自己字头的同门兄弟。讲和又讲不得,打又打不得。屈鬼气!
“好简单!陪我舒服下咯。”辣姜脱掉风衣,扔给一旁的马仔,露出上身健硕的肌肉,就连打底衬衫都快被撑爆。
“辣姜哥,你是咩意思?”对面站在前头几个小弟,纷纷后退,生怕辣姜有什么特殊癖好。
“我顶你个肺啊。”辣姜阴阴嘴笑道,“阿超。我知你是练谭家三展拳,之前更是和德字堆的狱警敏是同一间拳馆?”
“辣姜哥……”
寒底超刚想答话,就被辣姜抬手按下。“我这段时间好久冇操拳,一直找不到靓拳靶。”
“花洒又是打烂仔架的。”
“不如这样,你同我打场友谊波,当陪我松松筋骨。今日的事就算了。”
“讲笑咩。边个不知道辣姜哥你是三届北区泰拳王来的。”姑爷辉急忙开口。“阿超哪里是你手脚。”
“如果辣姜哥你想松松筋骨,我去找些泰仔给您当拳靶?”
辣姜没有接话,而是依然笑眯眯地盯着寒底超。“点样?其实我主要目的,就是想见识一下,这套拳的犀利?”
“出面话,在洪拳分支里面,谭家三展拳师数一数二的。狱警敏和他手下的马仔,更是靠这套拳,硬生生打了整条金巴利道回来。”
“老实讲,我觉得吹水有多。”
“辣姜哥,既然你有兴致,我就陪你过翻几手。”说到这里,如果寒底超再缩山,传了出去,不仅会被人笑话,同间拳馆的师傅,更会踢他出会了。
操拳食夜粥的,多多少少都有几分血性。都被人逼到埋身了,寒底超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自己字头的大佬辈了。
寒底超将原先撑着的师爷辉过给旁边的马仔。
“阿超。”师爷辉总觉得有几分奇怪,不由得开口。
前者摇了摇头,稳步走出。孤身站在两堆人马中间。看其架势,还真的有几分功架。
辣姜见对方上前,眼神中透着赞许,隐藏着几分嘲弄。比起寒底超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倒是显得极其轻松,踏着探戈步就走了上前。
江湖规矩,支抽!按照文雅点的说法,就是阵前斗将。
遥想起许诸裸衣斗马超,裴元庆迎战李元霸。周星驰大败火云邪神。两边的马仔,也如同阵前小兵一般,拼命鼓劲吆喝。
“有冇搞错啊!讲数变支抽。”人堆中,耀明仔拍了拍自己的光头。“真是无厘头。”
倒是李逸,这家伙微眯着眼睛,透过人堆,盯着一副兴致勃勃的辣姜,有些了然于胸。
“这个辣姜,果然有料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不过……”他扭过头,又望向寒底超和姑爷辉二人。“益到边个,还不一定!”
……
“阿超,来,让我见识下。”辣姜双肘立于胸前,身子微曲。双臂如同盾牌一般,将胸膛脸部等重要部位护住。
看这架势,辣姜是想守下一波,试一试对方拳头的威力。
“嗬……嗬……”寒底超完全不敢拖大,他深知站在自己眼前的辣姜,是实打实的金牌打手,而不是自己大佬那种靠父荫的废材。
膝盖前屈,重心下移。寒底超就地扎了个四平标马。他也不敢贸然进攻。真实打斗不像拍电影,双方来来回回可以打个十几分钟。往往一个回合,甚至一击间就见胜负。
辣姜看对方如此稳妥,埋在双肘之后的嘴角微微翘起。随着呼吸一收一放,他整个身子也就着节奏垫步上前。
这是西洋拳的步伐,也可以称为试探步。
辣姜犹如穿花蝴蝶般,在寒底超跟前跃步试探,后者则稳而不发。
“上去打佢啦,扑街!”有些年轻马仔开始沉不住气了。
“快点打吧,我等着收工啊。”这明显是收了车马费来站场子的茄喱啡。
“辣姜哥,郁佢啊。都什么年代了,还学人扎马步。”
都几沉得住气哦。辣姜心中默念,自己挑衅了几十秒,卖了几个破绽,都还不动?好!我再给你个机会。
辣姜跨步上前,右肘横移,看样子是想率先进攻了。
就是现在!
寒底超等的就是现在,只见他吊脚刹停,掌随身动。
这就好像汽车刹停后上身飞出的力,带到手上,可以瞬间形成有强的力道。在很短的距离就能发出掌的拍力,扇力和扭力。
寒底超一直在等,就是等对方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
谭三的连环插锤?辣姜收回手肘,结结实实地护在身前。
掌如剑势,势如蛇形。剑在前不收,拳在前不收,以上步发力。这是寒底超学了三年拳,每日都要背的拳纲。
“嗬!”这一拳三年的威力,你挡得住吗?
寒底超的拳掌,一下下,结结实实的轰在了辣姜的手臂上。发出的击打声,听得一众马仔头皮发麻。妖寿,这是打铁吗?不锈钢也得弯吧。
“好劲!”耀明仔看在眼里,眼神都开始发亮。“有机会,我都去学翻两道散手。”
“劲条毛咩。”李逸扯着嘴角,“你没看辣姜那条友,连步伐都没倒退。这要是在拳台上,寒底超连点数都拿不到。”
话音刚落,似乎是在回应李逸的吐槽,辣姜显然一副玩够了的模样,直接中门大开,硬吃下寒底超倾尽全力底一记标马插锤后。
以攻对攻,抬手打出右勾拳,轰在了寒底超的右面。后者应声倒地。
打得花里胡哨,其实也就几十秒上落。以辣姜一记右勾拳收尾。
“功夫哦?”辣姜俯视已经卧倒在砂石上,明显被打得有些发昏的寒底超。“唔够喉,唔够喉。我都未热身。”
“再来!”他朝寒底超摇摇头,更是指向两个想要上前扶起寒底超的马仔。“你们也一起上,我都没尽兴。”
两个马仔一望我,我望你,一时面面相觑。寒底超也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晃了晃脑袋,努力保持清醒。
“身手不行,不过还蛮耐打的。”辣姜朝对面三人招了招手,意思是你们三个一起上。
“别上啊!”姑爷辉总算想到了什么,他推开扶着自己的小弟,扯着步子上前同时大喊。“他就是想找个借口整废我们几个。”
“到时候我们入厂,那两条街的马栏冇人睇,他们就可以拿过去做!老顶都冇说话可讲的。”
“真是醒目!”辣姜被说出真正目的,也不恼火。“不过,太迟了。”
一肘,一拳,两个马仔就直接趴下,干净利落。
“快走啊,有皇气。”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警笛声。一众古惑仔沿着声音往去。是架七人座冲锋车。
“是龟车!”
“PTU啊,快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