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2004年9月，齐齐哈尔。
北满特钢集团礼堂内，一场大会正在进行中。
站在主席台上的是辽宁特钢、或者说东北特钢集团的传奇掌门人赵明远，他手里握着麦克风，唾沫横飞、慷慨激昂地发表着讲话。
“.......从1957年到现在，北满特钢已经跨越了整整57年的历史。”
“在这57年里，北满特钢为我国自行研发的第一门重型火炮、第一辆重型坦克、第一艘核潜艇、第一架歼击机、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第一艘远洋万吨巨轮、第一座原子能反应堆、第一枚洲际弹道导弹等多个国家第一提供了关键性的合金钢材。”
“毫不夸张地说，你们已经创造了辉煌的历史。”
“但，同时，你们也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经营不善、人员冗余、效率低下........一个一个的困难和障碍，正在阻碍着北满特钢前进的脚步。”
“而为了战胜这些困难，迎接未来的挑战，北满特钢，也必须做出改变。”
“因此，基于对未来的考虑，组织上已经做出了决定。”
“决定是：我们辽宁特钢集团，将与北满特钢进行重组，重组为东北特钢集团。”
“届时，集团年钢铁产量预计将达到300万吨以上，年销售收入----至少一百亿！”
“大家鼓掌！”
“哗啦啦啦----”
.......
激烈的掌声响起，惊醒了台下昏昏欲睡的沈历。
他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抬起手鼓掌，眼神中带着几分没睡醒的迷茫。
这是......哪儿？
沈历环顾四周，海量的尘封的记忆突然被激活，仅仅一个瞬间，他便理解了自己的处境。
好家伙，重生了！
就在自己努力奋斗了半辈子、即将以最年轻院士的身份登上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领奖台的前一晚，自己居然重生了！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死过去的，只模模糊糊地记得，面前的车灯很亮......
沈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紧闭着眼睛努力地融合着记忆。
而在注意到他的动作后，坐在他身边的男人有些好笑地瘪了瘪嘴，歪着身子捅咕了他一下问道：
“还没睡醒？”
沈历睁开眼睛看向男人，皱眉沉默几秒，开口问道：
“你是.....陈功？”
男人被沈历问得一愣，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咋了？睡懵了？你这眼神跟山上那傻狍子似的----昨晚上干嘛去了？”
这时候的沈历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也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正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发小陈功！
再见故人让他心里生出些喜悦，但此时的他没法跟对方解释自己的状况，于是便只是摆了摆手，敷衍地回答道：
“昨晚上没睡好......”
听到他的话、看着他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陈功叹了口气道：
“也是，这么大的事儿，能睡好就有鬼了......”
“大事？什么大事？”
沈历下意识地发问，陈功啧啧两声，摇头说道：
“我说你还是太不当回事了，你真以为重组跟你没关系啊？”
“我可听说了，这赵明远是铁腕派，当年大连钢铁跟抚顺特钢合并的时候，他三个月就干掉了好几千人！”
“那可是抚特啊，人家效益可不差的！”
“咱们厂呢？连年亏损，一屁股饥荒，停产都停了一年多了，这节骨眼上重组了，你觉得赵明远能憋啥好屁吗？”
“他要的可不是咱们，他要的是厂子啊！”
“到时候咱们这些小喽啰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咯----以前还算有个编制，以后嘛......估计一个个都得上街挑粪去了......”
陈功的话说完，沈历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找回了这一段记忆。
还真是大事！
自己重生回来的时间点，正好就是辽宁特钢与北满特钢重组合并的关键节点，自己正在参加的这场会，也就是重组启动后的首次员工大会！
这次重组之后，东北特钢集团正式成立，并且一跃成为北方最大的钢铁集团，赵明远作为领头人一时风光无两。
但相对的，原本属于北满特钢的工人和员工们，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大量裁员、大量精简部门、大量下岗......
上一世，24岁的自己就是在两厂合并之后离开的北满特钢，辗转多年后才进入了沈阳金属所，最后又加入了航材院。
那几年的挣扎对他来说是一段相当不愉快的记忆，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几年的空缺，他拿到院士身份的时间搞不好还能再提前几年......
我去。
这都重生了，又得从最艰难的时刻开始？？
沈历的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而在看到他的表情后，一旁的陈功压低了声音，开口小声说道：
“你别这表情，我都还没说我自己呢。”
“这次咱们厂至少有90%的人要下岗，你一个技术员，再怎么也比我强多了！”
“我自己就不说了，你要是想留下，想上赵明远这艘大船，早点做打算，没问题的。”
“该备下钱就备下钱，该置办物件就置办物件，你懂我意思吧？”
“我懂。”
沈历微微点头，没再多说。
看他一脸乖觉，陈功也不再啰嗦。
台上，接受完掌声的赵明远继续说了下去，而沈历的思维却已经飘远。
他的脑子里回响着陈功那句话：
早做打算，多备钱物。
这其中是什么意思，不言而明。
沈历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擦！
这风气啊！
在他前世的记忆里，无论是北满还是东特，甚至包括赵明远自己，最后都毁在了这风气上。
也正是因为这种风气，这艘本应该扬帆起航的钢铁航母，最终黯然沉没。
其实何必呢？要是把这吃拿卡要人情往来的功夫放在工作上、把内耗的那些资金放在研发上，这么大一个集团，能说倒就倒？
这可能就是历史的局限性吧。
沈历忍不住叹了口气，收回了纷乱的思绪。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其实是没资格去考虑那么多宏大的问题的。
自己现在最迫切的问题，是“生存和发展”的问题。
而在这个问题上，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就两个。
要么离开，要么留下。
直觉上来说，这个地方或许不值得留恋，反倒是离开之后，靠着自己超前的技术经验，这一世的发展，只会比上一世更顺利。
但略微思索之后，沈历却意识到，离开不一定是最合适的选择。
一句话，势。
在这个时间点，东特的“势”简直堪称一往无前，哪怕从后往前看，它的发展路径都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可惜的是，这艘钢铁巨舰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炮。
没了炮，也就没了进攻的手段，没了锐意进取的机会。
而自己，就是那门炮。
东特的资源，赵明远的手段，如果能再加上自己超前的技术......
无敌于世啊。
沈历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一旁的陈功再次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好奇地问道：
“怎么，想好送什么了？”
沈历点头，回答道：
“想好了。”
“你送啥？我也参考参考？”
沈历轻轻摇头，回答道：
“这个......你恐怕参考不了。”
“你跟我还卖关子呢？别废话，快说！”
陈功不依不饶地追问，沈历眼看敷衍不过去，便干脆用玩笑的语气说道：
“你说，我要是给他送台第五代战斗机......他能不能把我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