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敬老院和回家
正清理遗体呢，结果‘遗体’来了句，“冷死我了。”
王伟浑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踉跄着后退几步当在了刘建国前面。
刘建国也吓了一跳，他生命之火即将燃尽，再凶恶的活人也不能使他害怕了，但却越发的对怪力乱神心存畏惧。
王伟看着床上慢慢蜷缩成一团的老人，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终于让他战胜了恐惧，勉强开口问，“大爷，你是人是鬼啊？”
老人含糊不清的嘟囔，“给床被子吧，给点喝里吧。”
老天爷，这老人之前是假死。
“老板，老板。”王伟喊在院子等着的李红兵，“老人还活着哩，让拿被子，要吃喝。”
李红兵两步就进了屋，看到在床上裹着薄被哆嗦的老人，骂了句‘丧良心’。
很快，事主一家也来了，脸上没有欣喜，只有嫌弃。
这家一个谢顶的四十多岁的男人看了看在床上哆嗦的老人，又看了看王伟三人，好半天说了句，“既然人还活着，那你们就走吧。”
王伟看了一眼李红兵，又看了一眼刘建国，看到两人脸上都满是无奈——这个老人今天晚上不死，明天后天肯定要死了。
王伟把他唤醒了，只会让他多受两天苦。
但这样不对啊，王伟豁出去挨打了，问，“大哥，这老人还有别的被子吗？有的话再给他床被子呗。”
谢顶的男人盯着王伟看了几眼，好一会才说，“他尿湿了，给他拆洗了。”
王伟笑着说，“麻烦给他下碗面条呗，人老了都不容易。”
一个穿黑棉袄的中年妇女终于受不了，大声呵斥，“让恁走，就快走，哪这么多熊事。”
那个领着来南屋的年轻人阴仄仄的说，“找事是吧找事让恁出不来这个村。”
王伟穷是穷了点，但骨头还是有几根的，一听对方竟然还敢威胁，立刻就把手机掏了出来，“怎么着，黑社会啊，要不咱报个警试试？”
年轻人也怒了，指着床上的老人跳着脚喊，“你知道个吊啊，就乱管闲事，他不是俺爹，他是个彪子，还瞎，啥吊活干不了还得让人伺候着，他拖累了俺爹俺娘一辈子，现在俺爹娘都死了，他又得拖累俺们兄弟，凭啥啊！”
话说到这份上，李红兵就不想管了，干殡葬这种事他见的多了，要是都管，他吃不了这碗饭。
没想到刘建国不干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先是掏出确诊单，放在灯光下让事主一家看清楚，然后一字一句的说，“我癌症晚期了，没几天活头了；我怕死；以前也不怕些鬼啊神啊的，现在怕了，老话说，离地三尺有神灵，人做事，老天爷爷在看着，一些事只要做了，肯定会招报应。”
他接着说，“咱不为自个，也得为子孙后代积阴德；你说一个人就这么死家里了，能落好不。”
黑棉袄中年妇女喊了一句，“俺找人破……”喊了一半让谢顶男人伸手把嘴捂住了。
原来他们也是害怕的。
王伟说，“咋不送敬老院啊？”
年轻人眉头一皱，嚷道，“你出钱啊？”
王伟确实拿不出这个钱，任谁都没想到，床上的老人忽然含糊不清的说，“钱，我有钱，俺哥给我哩，让我住敬老院。”
年轻人鄙夷，“切，你还有钱。”
老人忽然颤颤巍巍的把手伸进脏的已经看不出布色的枕头里，又颤颤巍巍的从里面掏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果然装着一沓百元钞票。
老人拿着钱含糊不清的说，“俺哥给我哩，住敬老院。”
所有人都看着塑料袋，谢顶男人和年轻人都没想到，他们的父亲会给这个拖累了他一辈子的人留了钱。
王伟仔细看了看，塑料袋里大约有三四千块钱，再加上国家每个月给的补助，能在街道养老院住多半年了。
李红兵笑了，掏出了手机，“行了，这事就好办了，社区的王主任我跟他很熟，我打个电话，让他派敬老院的来接人吧。”
谢顶男人伸手拦住，”不用，我明天一早把人送过去。”
看着王伟三人怀疑的眼神，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俺爹活着的时候安排下的事，俺这当儿哩让外人办就让人笑话了。”
他又对黑棉袄的中年妇女说，“孩他娘，拿床被子来，再烧点菜汤，明天送咱叔去敬老院。”
黑棉袄的中年妇女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去了。
很快抱回来一床厚棉被给老人盖上，又去厨房忙活了。
年轻人对王伟三人说，“哥几个，要不也一块吃点。”
李红兵哪能听不出来什么意思，连忙说，“不不不，还有事，告辞告辞；对了，真不用给王主任打个电话？”
“不用不用，哥几个路上慢着点。”
上了面包车，三个人很长时间都没说话，好久，刘建国才叹息着说道，“话可能不好听，但是很多人因为日子过的紧吧，就把钱看的格外重，比啥都重。”
李红兵说，“你竟啦大实话，没钱你能干啥，你没钱放个屁都不敢使大声。”
王伟没说话，他想起他老爹了；他老爹一辈子不靠谱，他母亲去世后就更加没人管了，天天在村里瞎逛，不是喝酒就是打牌。
王伟和他大哥王强都跟老爹关系不好，好几年过年都没回家，王伟刚才算了一下，才蓦然发现他老爹已经六十五了。
王伟的印象里，他老爹依然还是那个脾气暴戾、冷酷无情的中年人，一副永远不会老的样子。
一晃眼，这个人竟然已经六十五岁了，一个老头了；这个人再不着调，可还是供着王伟上了大学，供着大哥王强学了技术。
王伟忽然就想，今天，这个人受冻挨饿了吗？
卸下电动车，送走李红兵和刘建国，王伟先给老爹打了个电话，“爹，家里冷吧？”
电话那头声音洪亮，“不冷，我点着炉子；小来，我垒鸡窝哩，我明天买点红玉鸡鸡苗，你兄弟们回家过年的时候我给恁炖鸡，行，我忙着哩，挂了啊。”
王伟挂了电话哭笑不得，这刚过了年才几天啊，他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喊儿子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