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六缝靴
折腾了一圈,殷川最终选择回到外城大集市。
外城的大集市,是上面官差圈出的一块指定货物交易售卖平台。
本质上,官差是包租公,靠放租摊子,收取租赁费,搜刮油水。
“殷家小娃子,你来卖猎物?”
一皮肤晒得黝黑的猎户汉子拎着自己的猎物,表情惊诧的望向殷川。
殷川抬头望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招呼一声:“马叔。”
眼前的汉子,名叫马井沿,是个老猎户,算和他爹相识。
“你爹他……”
马井沿望着殷川,欲言又止。
周围,乌泱泱又有猎户围了上来。
殷川的父亲殷长河在猎户圈子里是个大好人,颇有威望,又乐善好施。
在场,基本所有人都认识殷家父子。
可是这年头,落难的时候不对你落井下石已是好人,又怎么会记你的好?
前身感受过这群人的冷漠,殷川也有记忆。
他没有过多纠缠,只是简单的应付几句。
人群中有的人叹息,有的人则是幸灾乐祸,大多数人却是面无表情。
不多时,人群也就散了。
殷长河没了,他儿子能有什么出息?大家生存都是赶时间的,没必要在这娃娃身上浪费时间交好。
成年人的世界,只讲究“利益”二字。
“唉。”听闻殷川讲述,马井沿唏嘘不已,叹了口气,说道:
“善水者溺,真是苦了你这可怜的娃了。”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你马叔。”
殷川轻轻点头,并无当真。
他明白,这只是一句场面话。
雪中送炭,患难才见真情。
在殷川最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也没见到这马井沿的影子。
不过,对比其余人,马井沿能站出来说番敞亮话,也行了。
……
殷川没有固定的摊位,便以散人的形式在大集上贩卖自己的兔皮。
过了不一会儿,便有个专做皮子内衬的手艺人相中了殷川手中这三张品相甚好的兔皮。
一共卖出去220文,那人觉得自己还占了便宜,殷川也比预计的还多卖出20文,可谓皆大欢喜。
钱到手,带着些铜臭,殷川嗅着,感觉特别踏实。
有了钱,他便转换身份,在这大集上购买些必需品。
先买了用于外伤涂抹的药膏,给黑三用。
然后,殷川又买了些粗面,糙米,以及盆等零零碎碎的东西。
光是这些,花了将近120文。
殷川肉疼的捻了捻手指,嘬嘬牙花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这破布鞋。
这破鞋穿好几年了,之前蹭鞋底屎尿的时候,他就感觉底精薄,和光脚踩地基本没啥区别……
想到去山里万一不小心扎穿脚掌,打猎也不方便。
殷川咬咬牙,准备再买一双耐穿的鞋。
游走在街上,目光四处打量。
突然,他的脚步一顿,盯向一个摊位。
摊主是个爷孙组合,面上摆的东西很多,有些草木编制的马,还有亲手缝制的鞋靴,多是些手工品。
“老爷子,这鞋怎么卖?”
“五十文。”那老人低眉,伸出五个手指。
殷川皱了皱眉头,顶贵的布鞋撑死了也就二十文。
“我这卖的都是六缝靴,结实耐穿。”老人接着解释了一句。
六缝靴,由七片皮革缝制,有六道缝接处,耐磨抗寒。
要论价钱,六缝靴不止这个价。
似乎看出了殷川心中所想,老人说:“我是仿六缝靴的手艺,缝的是次料。”
殷川了然,又问:“能不能再便宜些?”
“小买卖,不议价。但我这儿有几双扒缝子得来的鞋子,你要不介意,20文拿走。”老人回应,并宠溺的摸了摸旁边吃糖葫芦的小孙子脑袋。
殷川一愣,老人说的扒缝子是行话,意思就是扒尸。
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鞋靴再进行低价售卖。
殷川觉得有些晦气,便想离开。
老人的买卖不是很好,好久没开张,想了想。
他一把拉住殷川,并给他拿了一双六缝靴,“这双和你的脚码正合适,没有血渍,九九新,十文得了。”
殷川真有点心动,九九新的六缝靴,十文钱!
他回头,接过老人递过来的鞋子,上下翻了翻,没有破损,血渍,更没有异味儿。
若不是老人亲口承认这是扒缝子得来的,他都以为这是新的。不过这双六缝靴的工艺和其它六缝靴的不一样,单排线的走针缝成了双排线。
这都不叫事儿。
心动不如行动,殷川当即买下。
回到家。
由于是秋末,日头落得很快。
殷川到家前,天色便已经很黑了。
先把新鞋穿上。
别说,这六缝靴不仅结实,它还暖和。
买的药膏给黑三均匀的涂抹上。
黑三很享受自己老大的按摩服务。
殷川拍了拍它的脑袋,回到屋中做饭。
粥加肉干,咸滋滋,那么一吃,得劲!
吃完饭,简单的活动一下,热热身。
殷川带着黑三进山。
本来黑三伤势未愈,殷川不想带去。
但他拗不过,又见黑三活蹦乱跳的,便同意了。
……
……
与此同时。
苗老头刚收完摊,吃了块油饼填饱肚子,回到家中,挑灯缝鞋。
一旁的小孙子有心陪着自己爷爷,也没睡觉,在桌子上玩着几枚铜币。
突然,一枚铜币掉在地上。
“骨碌碌”的滚向门口。
当当当。
铜币撞到木制门坎,失去动能,在原地旋转。
小孙子刚要伸手去抓,却见一只脚已然先他一步踩在了那枚铜币背后的花纹上。
小孙子一愣,没等抬头看清来人,就感觉胸口一阵剧痛。
一把闪着杀气凛然的刀刺穿其胸膛。
“噗呲!”
小孙子口鼻先喷出鲜血,瞳孔迅速变得灰白。
来人拔出刀刃,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
血溅了一地。
苗老头被这动静惊扰,猛地起身。
同样,长刀犹如闪电,没入他的胸膛。
刀刃上,还带着其孙子的热血。
“为……什么?”苗老头捂着胸口,嘴角溢出鲜血,瘫坐在墙角,死不瞑目。
来人没有对尸体回答,只是在屋子里翻找起来,重点在那堆鞋靴上。
“又没有了?!”
“该死!”
那人气急,连续几刀砍在苗老头刚刚凉透的尸体上。
即使这样,他怒气依旧未消,又在那小孙子的身上疯狂补了几刀。
相依为命的爷孙二人纷纷惨死。
苗家的灯,在深夜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