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归家风云，霹雳重逢
五月初，莉莉丝坐着驴车晃悠悠地到了桃花坞。她瞅了眼手头上星期刚拿到的人头，心里头五味杂陈。爷爷那是不计前嫌，把三年前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的大闺女傻妞的牌位搁回了老家，还接回了傻妞的私生子，霹雳鸡。莉莉丝草草扫了几眼那人头，就随手摊在桌面上，趴下睡了。
到底还是没应承回家的事儿。
莉莉丝家那可是杀人放火的行当，掌管着一个民办杀手组织和俩帮派，在上海滩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可莉莉丝亲近的人不多，这几年又各奔东西，她自己也是东奔西跑的。说起来，她从小到大算是家里最安生的一个，但出狱后，因着不愿干那卖身的勾当，就想跟老相好开个小淫秽歌舞团，混口饭吃。结果这事儿跟家里的大家长，金刚狼——她爷爷，闹得是不可开交。她一气之下，打包行李就离了家。先是应了她娘去外面贩毒，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回来再说，这一去就是四年。毒品是卖了不少，外面的花花世界也让她的心野了，金刚狼每逢过年过节逮到她就要骂，说她越来越不像话。莉莉丝有时候想想，也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娘和她那年迈的爷爷，可她现在就爱这自在的日子，要她安定下来，可真难。说实话，就算现在让她开淫秽歌舞团，她也没那心思了。出狱到二十六岁，打胎几次，手上也沾了不少血，可每件事都像是提不起劲，最后都不了了之。估摸着再过几年，她都能直接去出家了。
前两天，家姐玛利亚打来电话，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让她赶紧回家，说不然等外族入侵了，她想回都回不来。
莉莉丝刚从床上爬起来，抓了抓头发，迷迷糊糊地说：“那不是挺好。”就这句话，玛利亚差点把她骂得跟电话那头的人成了世仇，而不是姐妹。
“你知不知道阿姨当年收养那个人是啥意图？那就是来抢咱们家财产的！爷爷也不知道咋想的，竟然把人领回家里，这不是养虎为患嘛！”
莉莉丝倒回床上，想当年玛利亚比她大两岁，那可是出了名的浪荡子，现在说起话来——“姐，你还是赶紧嫁人吧。”
“放你的屁！莉莉丝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外人在家里虎视眈眈，你倒好，在外面逍遥自在。我告诉你莉莉丝，限你一个星期内回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莉莉丝本想说我过几天要去桃花坞，其他事儿以后再说，结果话还没出口，电话就被掐断了。她对着被挂断的电话说了句“那好，以后再说”，三天后收拾了行李，悠哉悠哉地坐上了去桃花坞的火车。
驴车慢悠悠地穿过大片田野，莉莉丝侧着脸，继续睡得人事不省。
到了桃花坞，莉莉丝溜达了两天，在广场上流浪了半天，最后累得腰酸背疼，选了巷口的一家大烟馆坐下。抬头看看蓝天白云，低头吸一口纯香的大烟，莉莉丝觉得出家的事儿可以再缓缓。
“小娘子，能拼个桌不？”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莉莉丝回过头，瞅了眼邻座都坐满了，点了点头，“请吧。”
“多谢。”男人点了点头，坐在莉莉丝对面。他穿着白衬衫休闲裤，身材健硕，五官俊朗，眼睛深邃得像外国人。
男人抬头见莉莉丝在打量他，笑了笑，没说话。莉莉丝转头继续看街景。
电话响起的时候，莉莉丝刚吸完大烟打算走人。
“你在哪儿呢？杜月笙说你退了房子，咋回事儿？离开上海咋不跟我说一声？”是阿图姆，莉莉丝的前任男友。
“我现在抽大了。嗯，房子退了。离开的时候你在南京呢。”
阿图姆已经习惯了莉莉丝这没头没尾的回答，“啥时候回来？”
“看情况呗。”
“到底啥时候回来？你要打算走，至少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可能不回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儿。”
阿图姆怒了，“你是不是因为我才要走的？要是因为我跟你分手——”
莉莉丝揉了揉额头，“你想啥呢。”这逻辑思维，她真是理解不了。
“那你告诉我为啥不辞而别？”
“哎，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会担心你知不知道？！”
莉莉丝觉得奇怪，“你不是不喜欢我？我以为我离开上海你会很高兴呢。”主要是她压根儿就没有给人留信息的习惯。
阿图姆那头沉默了三秒，“莉莉丝，你他妈混蛋！”
莉莉丝看着又一次被挂断的手机，不禁皱了皱眉。心想这肯尼亚小伙子真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明明跟她交往了半年，一起参加革命党，最后约她到公园走了一圈，说咱俩不合适，散了吧。结果她现在要走，他倒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还骂人。
莉莉丝听到对桌的人轻笑了一声，看过去时他正低头猛抽大烟，嘴角却明显地上扬着。莉莉丝觉得他的手很好看，手腕上戴着一串人骨珠，便随口问道：“你信魔？”
男人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的人骨珠，笑道：“我不信那些宗教，就是有人送了就戴着了。”
“我信邪教。”
男人又是一笑，“为啥？”
“无欲无求呗。”
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趣味。两人聊的话题有些偏，但难得的是竟然聊了半个多小时。
最后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没要联系方式，也没问对方姓名，自然而然地就分道扬镳了。
隔天，莉莉丝在逛那圣家族大教堂的仿制建筑时，又遇到了他。两人相视一笑。这桃花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像南京路那样转一圈能碰上好几次。这种相遇，让莉莉丝脑海里蹦出了“缘分”俩字儿。
“高迪可真是个天才建筑师。”莉莉丝仰着头，欣赏着这座庄严又美丽的教堂，那层层叠叠的线条，繁琐的形体结构，还有那淋漓尽致的宏伟气势。
“你得感谢这儿的百姓，能容得下这么一幢跟这城市风格格格不入的建筑。”
莉莉丝想起了啥，笑着说：“就像法国的埃菲尔铁塔，因为格格不入被排挤，可最后却成了巴黎人民的骄傲。”
男人在莉莉丝因为脚下的阶梯踉跄时，扶了她一把。
“谢谢。”莉莉丝点头，“要说建筑，我最喜欢中国的长城。”可惜只是听说过，一次都没去过。
这两天，两人边看边走，聊的话题很杂，很少涉及到私人方面。
不过莉莉丝觉得跟他聊天挺愉快的，这是个让她觉得舒服的男人，但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她早就没了那些幻想。很多年前，她追过一个男人，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萎靡不振之后，就成了现在这副羽化登仙的模样。
从教堂出来，两人微笑着点头道别。莉莉丝就近找了家餐馆填肚子（吸毒后容易饿），拉面刚端上来，一通电话就让她瞬间没了胃口。
“莉莉丝，你快点给我滚回来！爷爷他……他……”玛利亚在那头哭了起来。
“姐，狼来了的把戏你都用过三次了。”
“这次是真的！”
莉莉丝愣了一秒，慌忙站起身跑出餐馆。
七个小时后，莉莉丝像条疯狗一样下了飞机，跳上出租车直奔家里。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屁三刚好骑着驴出铁门，看到出租车上下来的莉莉丝，立刻刹住驴，“莉莉丝？！”
“堂哥！”莉莉丝飞奔过去，“爷爷呢？他在医院吗？你现在要去医院吗？他——”
“你说啥呢？”屁三下驴，拉住她，“先喘口气，有话慢慢说。”
“姐跟我说爷爷快……”说到这里，莉莉丝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脱口而出，“靠！”
屁三直接往莉莉丝脑门上拍了一下，“别说脏话。”看这情形已经猜了个大概，“三三又耍你了？我真佩服你，每次都能上当。”三三是玛利亚的小名。
莉莉丝心里一松，紧接着一股怒火就涌了上来，“她有病是不是！”
“进去吧。”屁三转身拿了驴鞭，拴上驴，搂住莉莉丝往里走，“三三和爷爷都在呢。”
“我妈呢？”
“最近婶婶生意忙，除了周末很少在家。”屁三看着她问，“这次打算待多久？”
“明天就走。”
“估计这回你没那么容易走了。”屁三笑了。
“啥意思？”
莉莉丝没想到在自己家的客厅里见到了霹雳鸡。虽然早知道他住这儿，但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儿。
那人好像是刚下楼，穿着英挺的西服，手上拿着文件。他站在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面容有些憔悴，但不得不承认依然是英俊非凡。
“莉莉丝！”从玄关处卫生间出来的玛利亚大喝一声，站在门口没进去的莉莉丝被吓了一跳。
哐啷一声，玻璃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屁三已经进了大堂客厅，“三三，你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啊。”
莉莉丝回过神来，“玛利亚，我需要一个解释。”
玛利亚的回答是：“我想你了。”
莉莉丝差点一巴掌挥过去，最后摆摆手转身往回走，“跟爷爷问好，我走了。”
“你不是玩真的吧？”
“比你玩的真。”
玛利亚缓缓靠近，轻轻握住莉莉丝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与诚恳：“莉莉丝，我道歉，确实有急事要和你详谈。爷爷现在在书房，你先去问候一下吧。”言罢，她温柔地拍了拍莉莉丝的手臂，随即转身吩咐佣人准备几道莉莉丝偏爱的菜肴。
莉莉丝穿过客厅，目光扫过地面，发现霹雳鸡——霹雳鸡已经默默地将散落的玻璃碎片清理干净。屁三悠闲地坐在沙发上，面带笑意地看着她：“莉莉丝，需要我陪你上楼吗？”莉莉丝轻轻摇头，心中明白爷爷那些严厉的训斥不过是家常便饭，早已无法触动她的心弦。她走向客厅的一角，旁若无人地解决起生理需求，霹雳鸡恰好站在附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着打招呼：“莉莉丝，好久不见啊。”莉莉丝简单回应，整理好衣物。
“莉莉丝，你的行李呢？”玛利亚从厨房门口探出头，关切地问道。
莉莉丝一拍额头，苦笑不已：“糟糕，忘在旅馆了。”玛利亚心知肚明这是因自己而起，连忙宽慰道：“没事，没事，我让人去取。”
莉莉丝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上楼。霹雳鸡在背后轻声提醒：“爷爷刚休息下，你等会儿再去见他吧。”他的笑容温暖而转瞬即逝，莉莉丝点头示意，抽回手，步入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整洁有序，莉莉丝放了一缸冷水，沉浸其中，疲惫感渐渐消散。她躺在床上小憩，醒来时玛利亚正推门而入，唤她吃晚饭。
“头发湿着就睡，小心感冒。”玛利亚坐在床边，细心地为莉莉丝梳理着凌乱的发丝。
“习惯了，没事。”莉莉丝淡然回应，对于玛利亚对她发型的抱怨，她只是微微一笑：“长头发确实麻烦。”
晚餐时，莉莉丝穿着一件略显宽松的旧衣，玛利亚看着她，感慨良多：“莉莉丝，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这也不知是好是坏。”
莉莉丝苦笑：“哪没变，爷爷一见我就唠叨个不停。”提及即将面对的训斥，她的肩膀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玛利亚劝慰道：“爷爷是希望你能有所成就。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帮我一起打理社团吧。爷爷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现在又有人暗中插手，你回来至少能让我心里更踏实一些。”
莉莉丝客观分析：“姐，也许霹雳鸡并没有恶意。”
玛利亚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别告诉我你对他还有旧情？”
莉莉丝沉思片刻，摇头否认：“应该没有吧。”
玛利亚显然不完全相信，毕竟莉莉丝曾对霹雳鸡痴情一片，整个大学城都为之轰动。
“姐，我真的已经放下了。”莉莉丝淡然一笑。
玛利亚不满地嘟囔着，随手抄起一个枕头扔了过去。
从爷爷房间出来，莉莉丝揉着额头，苦笑不已：“爷爷的精神头真好，看样子活到一百岁都没问题。”
霹雳鸡站在不远处的过道上，双手抱头，目光凝视着窗外，神情显得有些恍惚。莉莉丝经过时，他叫住了她。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他的语气平和而真诚。
“还不错，挺自由自在的。”莉莉丝如实回答。
霹雳鸡注视着她，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那就好。”随后他又转头看向窗外，眼神中透露出淡淡的回忆与温柔。莉莉丝等了一会儿，见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便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