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一起遛弯
所长在骗秦鸦。
民科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时候秦鸦才回想起精神病们的好——跟这俩人一比,就连载歌载舞的精神病们都显得可爱了许多。
至于要不要跟商量好的一样去赴民科的约……
来都来了。
他当然要去。
晚上下了班,吃过饭,眼看日头西落,夜幕吞没大地。
一直耐心等到了深夜,秦鸦才换了件黑外套,悄悄溜出了宿舍,按他跟民科提前约好的,独自一人往生命科学科室的那栋科研楼去了。
虽然已是深夜,可研究所里依旧灯火通明。
各个科室的实验室办公室里,研究员们依旧在昼夜不分地卷生卷死。
秦鸦时不时还能看到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从一栋建筑里离开,行色匆匆地埋头飞奔去另一栋建筑。
可这一切到了生命科学科室附近就变了。
就像从闹市一路走到了城郊。
真安静啊,街道上也没有什么人,只有几盏路灯伶仃亮着。
这场景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恐怖故事,例如夜路鬼,例如美女蛇……
秦鸦前脚刚这么想,后脚就听到有人喊了声他的名字:
“秦鸦?”
秦鸦没有犹豫,当即回过头。
小时候他还怕过鬼,可长大后他自己想明白了个道理——
科学家们耗费不知多少精力和资源进行研究,建造加速器和对撞机,恨不得都上穷碧落下黄泉了,也找不着一只鬼,那他这个普通人一毛钱都没掏,又何德何能走个夜路就撞见鬼呢?
当然,这里是异世界,他以前的常识并不适用于此地。
可这里不仅是异世界,还是切尔诺利研究所。
真会有鬼敢出现在那群如狼似虎的研究员面前吗?
所以秦鸦一点都不怕。
如他所料,出现在他身后的也不是鬼,而是美人蛇——
是伊瑟拉所长。
身材娇小的灰发少女穿着件睡裙,外面罩了件米黄色的针织衫,脚下踩着棉拖,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可在秦鸦眼里,她绝对要比美人蛇还可怕。
难道是计划败露了?
秦鸦这样想着,表面却不动声色,甚至主动跟伊瑟拉打招呼:
“晚上好啊,所长。”
“晚上好。”
伊瑟拉应了一声。
接着,她自顾自拉近了和秦鸦的距离。
也正在这时,借着路灯昏黄的灯光,秦鸦才发现所长好像不久前刚洗过澡。
就连头发都没吹干,湿漉漉的,一绺一绺服服帖帖地垂落下来。
她的眼睛亮闪闪,脸颊被热水洇出了不自然的绯红,嘴唇晶莹润泽。
夜风卷来少女身上自然散发出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甜蜜香气,几乎把秦鸦包围起来,让他不由得联想起蒸腾的水汽,坠落的水滴……
还有惨白的无影灯,冰冷的手术刀,在手术刀下被缓缓剖开的血肉,已经要看不出人样的试验品。
秦鸦眨了眨眼。
脑子里好像有个穿着白色短袖的平头男人对他怒目圆睁,警告他:
“她是个坏人!她是个坏女人!别被人家骗了!你傻呀!”
秦鸦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伊瑟拉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但伊瑟拉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失落。
既然秦鸦不愿意让她靠近,那她就和秦鸦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停下。
“出来散步?”
她笑盈盈地问。
秦鸦点了点头:
“嗯,有点睡不着。”
“你呢所长,”他又问,“你也睡不着?”
“是啊,”所长的声音轻细,“我也睡不着。”
说完,想都没想,她向秦鸦发出邀请:
“要不一起走走?”
秦鸦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点头:
“行。”
于是他们俩开始走一走。
夜风清冷,路上空旷,两人一左一右,都不说话。
秦鸦抬起头,用眼角余光暼远处的科研大楼。
他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按照约定,民科应该就在那儿等着他。
所以他最好在抵达科研大楼前甩掉伊瑟拉。
当然,他也可以带着伊瑟拉在科研大楼周围兜圈子,一直兜到伊瑟拉累了,主动提出要回去。
不过在这之前,秦鸦决定做点什么。
“所长……”
“秦鸦……”
他开口的同时,伊瑟拉也开口了。
场面变得略微有点尴尬,不过幸好秦鸦反应很快:
“所长你先说吧。”
“……好。”伊瑟拉点了点头,一点也没跟秦鸦客气,“这么晚出来,怎么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
秦鸦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白衬衣,黑外套,单裤,运动鞋。
他又看了看伊瑟拉。
轻飘飘的睡裙,针织衫,光着腿。
秦鸦叹了口气:
“我觉得该多穿衣服的是你,所长,我又不冷,倒是你,穿这么薄的睡裙就出来散步,就不怕感冒吗?”
所长摇摇头:
“我也不冷……”
她说完突然朝秦鸦转过头,看着秦鸦的侧脸,问:
“是有什么心事吗?”
秦鸦愣了愣,挠挠头:
“算是有一些吧。”
“你呢?”他又反问,“所长你也有心事?”
“嗯。”所长把视线收了回去,微微低下头,任由长发遮住她的脸和脸上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鸦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极细的叹息。
紧接着,所长说:
“我快要离开研究所了。”
“啊?”秦鸦没想到所长要说的是这种话,“为什么?”
“因为上头的人觉得我办事不力,没有达到他们的要求,所以,他们要将我调离研究所。”
“……什么时候?”
“就在这段时间吧,”所长笑了笑,“说不定,我可能要比你还先离开研究所。”
秦鸦不说话了。
抛开事实不谈。
如果忽略掉对他的欺骗,只讨论伊瑟拉对研究所的贡献,无论如何,伊瑟拉都算得上兢兢业业,值得信赖。
她或许不是好女人,但她绝对算得上是位好领导。
秦鸦不知道这对他来说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只能表现出遗憾:
“怎么会这样……那还真是可惜。”
所长倒看得很开:
“没什么可惜的,人总要分别,况且我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她说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属于生命科学科室的科研大楼。
“你呢?”她突然问秦鸦,“这么晚不睡觉,溜出来散步是因为什么?是在想离开研究所之后该去哪儿吗?”
秦鸦心说那倒不是。
该往那儿去这话题对他来说太遥远了,在此之前,他得先搞明白那场实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这试验品又是个怎么回事。
所以他摇摇头:
“不是,跟这个没关系,我睡不着是因为最近发生了些怪事……”
“怪事?”所长眨眨眼,“什么怪事?”
“也没什么,可能是跟那群精神病打交道太累了吧,就,我最近突然偶尔会幻视……”
秦鸦说着,再度看向科研大楼:
“——我开始能看到一些花。”
“花?”
“对,花。”
秦鸦抬起手,比比划划:
“不是长在地上,是长在人身上,瓷砖上、桌子上,哪儿都能长出来,各种品种都有……”
他叹口气:
“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因为我跟那群精神病待久了,被传染了。”
然后,很自然的,秦鸦转头看伊瑟拉,问:
“所长,你有听说过类似的情况,或者症状吗?”
他边说边观察伊瑟拉的表情。
他期望能从伊瑟拉脸上看出什么异常。
但并没有,不知道是伊瑟拉演技实在太好还是怎么的,秦鸦没能从伊瑟拉脸上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伊瑟拉只是陷入了沉思。
“花……”
她喃喃自语:
“我没听过类似的症状,不过,我想不管你是不是被那群精神病感染了,你身上出现的症状应该是有源头的……”
秦鸦迅速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那场科研事故?”
“有这样的可能,”所长点头,“但也不好说,毕竟之前你身上从未出现过类似的症状。”
她想了想,又说:
“就算是零号观察室那群疯了的研究员,他们每个人的症状也都几乎跟他们过去各自的经历有关——那你呢,在你过去的经历,有什么跟花这个意向有关的吗?”
秦鸦装模作样回忆了一番。
答案是:
“没有,我想不到。”
“这样……”
伊瑟拉忽然绕到了秦鸦身前,秦鸦下意识停住脚步。
“要是觉得顶不住的话,你这几天就先别去零号观察室了,”她一本正经地对秦鸦说,“就当是我给你放假了,一直放到你离职为止。”
不等秦鸦道谢,她又说:
“是我能力不够,没办法帮你解答疑惑,这样吧,你先休息着,我这几天联系一下我的那些朋友,看他们有没有见过类似的情况。”
看表情,伊瑟拉甚至有些自责。
秦鸦连忙摆摆手:
“其实我没事,就是偶尔会看到花而已,也影响不到我的正常生活,所长你不用这么……”
“傻孩子,”伊瑟拉微笑,“小病拖着拖着就容易变成大病,可不能耽误,听我的,再怎么样,起码要搞清楚这怪病的成因。”
所长的表情和语气又让秦鸦想起了他的老妈。
可一想起民科的话,他就忍不住觉得有些讽刺。
于是他笑着问:
“所长,您之前织的毛衣织好了吗?”
所长愣了愣,摇头:
“还没呢,不过快了,就差没多少了。”
“你对孩子真好……”秦鸦感叹。
然后,在心里,他分外平静地补充上了后半句话:
「可为什么,民科说你根本就没孩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