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洛家
洛谦成坐于洛府东厢里屋的书案前，已手书了近半个时辰。
这期间，他只觉浑身酸麻难耐，腹部肠胃一阵绞痛，冷汗如雨一般淌下。
他右手颤抖地题完最后一个字，缓缓把笔搁下，直起腰来，扶着墙壁，慢慢挪到床榻坐下。
坐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洛谦成脑中忽又得了一句，颤颤巍巍伸出右手，想再补充上，摸了好几次，没有够到笔，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坐在床榻上。
又呆坐了一会，洛谦成感觉自己身体莫名开始发寒，他裹上被子靠在床头，仍然觉得无比阴冷，似是从骨头里凝出了冰霜，让他血液都给冻上。
洛谦成右手在床侧乱抓，像是溺水之人的挣扎，忽地在床头梨木架上扒到一物，如同把住了救命稻草，忙将那已泛黄的烟嘴胡乱塞入嘴里。
用力吸了一阵，才意识到还未点火，于是艰难的半翻转身子把烟灯点上，随着那烟膏融化，烟雾弥漫，洛谦成终于是舒服地眯起眼睛，以这扭曲的姿势瘫软倚在床头，再也动弹不了。
纳兰瑛一直静静呆在东厢窗外，就这么看着屋里那个骨瘦如柴、须发斑白而蓬乱的男子在全力挣扎。
不知为何，她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去帮他，只是这样静静看着，心中既酸楚，又可怜，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下。
她拿手帕拭去泪水，又站了一会，刚要进屋，就听到院门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两人快步走来，当先的洛恒急问道：
“老大是否在屋内？”
纳兰瑛并不清楚洛家当下的劫难，她点了点头，说道：
“他屋里躺着。”
洛恒没有心思再去揣度儿媳的心绪，他快步冲入屋内，临进屋，又对纳兰瑛道：
“纳兰，你去陪老太太坐坐，聊聊天解解乏，我们和老大商量些事情。”
纳兰瑛乖巧地点头，往正厅去了，心中暗道：
这般急切，莫不成是洛家遇了些麻烦？
等他们商议过后，倒是可以问一问，看是不是有需要爹爹家里帮上一帮的地方。
纳兰瑛有些担忧的再看了眼东厢的方向，随后进了正厅。
洛恒二人进了东厢里屋，一眼便看到烂泥一般歪倒在床头，神游天外的洛谦成。
即便是火烧眉头，洛恒此时也无可奈何，于是耐着性子坐下，和洛青阳二人就静静等着洛谦成缓过来。
好一会后，洛谦成才回过神来，当眼睛里也不再是出现晃悠的八个人影时，他方用他那嘶哑的嗓音开了口：
“此去如何？”
洛恒便把事情如此这般说来，洛谦成扶着烟枪，吃力地坐直了身子，慢慢道：
“看来这何家是真打算动手灭我洛家。”
洛恒苦笑：
“毕竟我等式微，拢共三个胎息修士，还不过是凝元境，灭掉我们同掐死一只蚂蚁差不了多少。”
洛谦成摇头叹息道：
“这镡城里风云莫测，一着不慎，满盘皆没。难呐。”
“三弟想到的办法果然是那丹阳果，只是……”
洛谦成并未把话说完，而是在心里默默道：
只是……过去这么久，丹阳果还在不在？会不会被那巨蟒吞掉？
野史所载，丹阳果可以延年益寿……真假如何，效用如何？
而后，这周家会不会履行约定，得了宝便任他洛家自生自灭？
太多的不确定，大概便是三弟寝食难安的缘由吧。
不过这也是这洛家唯一生机。
要说比这丹阳果还贵重且在掌控之中的宝贝，洛家还真有，那便是这祀灵剑珠。
只不过洛家还未昏头至此，献出这祀灵剑珠。剑珠一旦暴露，即是必死无疑。
洛恒问道：
“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能否再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洛谦成闭眼想了一会，摇头说道：
“我不是三弟，我也想不出好的法子来，只能先等着，待三弟那边传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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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厢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飘落。
洛青阳正盘腿坐于椅上，手中法决变化，指间有若有若无的神光凝聚，洛谦成则是自顾自抽着大烟，眼睛盯着天花出神。
此间屋内，唯有洛恒心焦难安，不住的来回走动，忽而，听到门口有个声音道：
“你洛家两兄弟可真有意思，一个埋头吸大烟，一个埋头苦修，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好似视若无睹。”
屋内几人猝然听到有人说话，都是扭头看去。
就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眉目舒朗，发髻高高束起。他一身黑色道袍，胸前的族徽是一柄灰色巨剑，正是周家的苍炎剑。
说话的工夫，此人径直入屋，大大咧咧地坐下，毫不避讳。看其模样神态，莫不是这一身道袍，倒像是一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
洛恒明白此人定是周家周天宁了。他虽然惊异大家族之人也并非全是那般稳重，不过更多的还是欣喜：
“周仙师，劳烦大驾光临……”
周天宁却是挥了挥手，舒服地靠坐在椅上：
“去给我倒杯热茶来。”
“好嘞。”洛恒应了声后，忙亲自出屋去倒茶。
周天宁四下看了看，扭头对坐于一旁洛青阳说道：
“收你们的那老东西，当真是煊元门冯盛文？他收了徒，居然还会赠予道术？当真少见的紧。”
洛青阳只是看了周天宁一眼，仍然没有说话，继续自顾自地修炼。
周天宁忽然起了兴致，仔细打量了一番洛青阳。
就见洛青阳眉眼恬淡，神色间古井无波，危祸临头，却一分焦虑的神态都找不到，全不似故作镇定。
这般上乘的心性，居然生在这样一个家族中。
周天宁眼珠子一转，打定主意要叫此人张嘴说话，想到此人在修习道法，于是计上心来，说道：
“你可知，天下道术一共多少？”
洛青阳并未做声，周天宁料到洛青阳必然不知，笑着自问自答：
“我告诉你吧，天下道术一共十八道。”
听到此话，洛青阳缓缓睁开双目：
“十八道？”
周天宁得意洋洋：
“看来你不哑。”
洛青阳见周天宁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于是又闭目陷入自修，周天宁瞧得洛青阳的反应，愈发来了兴致：
“传说在人族刚领悟修炼之道时，有天仙下凡，传下道术一共十八道，由此这十八道道术便被称为天道术。凡天下所有道法，皆自其衍生。”
“后经上古大能宁虔据此推衍，在此十八道下，又得了八十一道道术，此八十一道被称为地道术。虽然威势大减，却也更易掌握。后因种种原因失传，只余六十九道传世。”
“再到后世，经修士前赴后继，继续推衍，于是乎又得了人道术数百道。人道术共分为四品三阶，同样可以依次递推。”
洛青阳睁开了双眼，默默消化周天宁所述内容。
这些相关道术的，洛明夕应当知道。
只是洛明夕上山时间尚短，先前几次信件往来，都是讲述了一些修真百艺的学问，根本不知，在道术上，还有这般蹊跷的学识。
“还要告诉你一个更有趣的。”
周天宁笑着侃侃而谈：
“若然掌握了同一脉的三道道术，便可往上反推。”
“例如，若有三道四品道术出自同一脉，那么就可反推出三品道术，以此类推，直到最初的天道术。”
洛恒此刻端了热茶进来，正好听了这些话，不由得咂舌道：
“那这般说来，如果掌握二十七道四品道术，那么就可以推衍出一道一品道术，如果掌握二百四十三道四品道术，理论上可直接推出天道术来。”
周天宁哈哈大笑。
“哪有那般简单。先不说反推道术需要相当的天分，也并非所有道术皆可推衍。”
“这些可以反推的道术被称为源道术，源道术俱是下阶。一般修士常用的乃是凝源道，由不同的源道术或组合或拓展而得，威能能达到中阶或者上阶。”
“而这凝源道中，未必包括源道术的内容。”
“所以，哪怕一些世家掌握了数百道四品道术，源道术也不过区区数十则。再加上分属不同的脉系，能反推出一道二品道术便是烧高香了。”
“所以在拍卖会上，如一些道术为源道术，或携带源道术，价格会高出许多。”
听了这许多话，洛青阳和洛谦成互望了一眼，洛恒则是看着两个儿子，心脏砰砰直跳。
祀灵剑珠赐予的四道道术中，足有两道道术注释了源。
分别是指剑术、剑离舍步。
这两道道术，会是属于同一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