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逍遥游，越女剑

“《论语》你已背熟啦，今天咱们开始读《庄子》。”

黄蓉扬起手中书本，正是一本《庄子》。

石破天已知“子”是古时候对人的尊称，比如他已经熟悉的孔子老师。

他背了一月《论语》，只觉博大精深，从中获益良多，对这位古时候的老前辈很是尊敬。

现在又听到庄子之名，料想肯定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前辈高人。

当下正色盘坐在书桌前，聆听黄蓉玉音。

黄蓉翻到第一页，清声道：

“第一篇，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黄蓉完整念完一遍，他已记住十之八九，虽不明白其中含义，但觉文中气势磅礴，自在逍遥。

黄蓉嗓音清脆悦耳，从她口中念诵出来，语调婉转，优美动听，更令人心旷神怡。

接着黄蓉念诵一段，他跟着念诵一段。

黄蓉再替他解释其中含义，他偶尔发问，黄蓉一一解答。

有时候他提出稀奇古怪的问题，黄蓉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回答。

当二人读到列子御风而行，“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一段时。

石破天心驰神往，说道：“师娘，这个叫列子的前辈轻功好厉害，你说咱们能练到这个境界吗？”

黄蓉不禁笑道：

“人哪能飞。就算轻功极佳的人，也不过能‘水上飘’而已，就连少林派的祖师达摩也只能‘一苇渡江’，还不能御风飞行。这只不过是书中所言，怎能尽信？”

石破天哦了一声，心中却在想，假如真的能飞就好了，那样一定很快，就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找妈妈了。

又读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一节时。

石破天不禁看向黄蓉，心想：师娘虽然不能吸风饮露，也不能乘云而飞，但容貌气质，却也和这位“神人”差不多。

黄蓉一节读完，正等石破天念诵，却没听见他声。

抬起头来，见他盯着自己发呆，疑惑道：

“过儿，怎么不念了？”

石破天脸一红，低下头道：“师娘，我要是说了，你别生气。”

黄蓉微笑道：“我不生气，你说吧。”

石破天这才说道：“师娘，这书里的‘神人’，和你好像。”

黄蓉不禁一怔，而后嘴边浮现一丝笑意。

女人哪有不爱惜自己容貌的。

她自生了郭芙以后，年岁渐长，正担心自己容颜易老，石破天说她和传说中的神人很像，她心中自然欢喜。

她抿嘴一笑，说道：“师娘老了，而且我可不会腾云驾雾。”

石破天连忙道：“不，不，师娘一点也不老，就像、就像……”

石破天想称赞师娘一番，但一时想不出合适言语。

黄蓉笑问：“像什么？”

石破天涨红了脸道：“就像神人一样。”

黄蓉不禁哈哈大乐。

若是换了别人说这话，黄蓉定会认为对方是油嘴滑舌、花言巧语之辈，不怀好意。

但石破天句句发自真心，而非刻意讨好，她自然分辨得出。

郭靖与她夫妻多年，为人又老实忠厚，也不会说这些话。

但女人哪有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漂亮的，她听了石破天这几句，自然高兴。

又听石破天道：“这篇逍遥游里，似乎也有些武学上的道理。”

她向石破天脸上望去，但见他皱眉思索，似乎有所体悟。

心中一惊，寻思：

过儿的武学天赋当真极佳，当年黄裳阅道藏而悟出《九阴真经》，这《庄子》又称《南华经》，为道家三玄之一，难道过儿也能从里面悟出什么武功不成？

（三玄：《老子》《庄子》《周易》）

此时她对石破天已无戒心，说道：

“过儿，念了这么久书，咱们出去走走吧。”

“好的，师娘。”

两人走出书房，来到外面的花园。

园中奇花争艳，石破天深吸一口气，只觉花香扑鼻，心旷神怡。

只听黄蓉道：“你师父除了江南七侠七位师父外，还有一位恩师，姓洪。这篇《逍遥游》，倒令我想起他老人家曾经教我的一套武功，也叫做逍遥游。”

石破天惊讶道：“真有这门武功？”

黄蓉见他满脸好奇之色，笑问：“想瞧瞧么？”

石破天用力点头：

“想！”

黄蓉微笑道：“瞧好了。”

话音既落，人已跃出。

石破天凝神细观。

但见师娘白衣飘飘，衣袖飞舞，东西纵跃，身法轻灵。

原来是一套拳法，共六六三十六招。

这套拳法是五绝之一北丐洪七公少年时所学，只是后来学会了刚猛一路的降龙十八掌，便没了用武之地，遇到黄蓉后，在美食的诱惑下，就传给了她。

彼时黄蓉还是一位妙龄少女，如今虽已为人妇，但风情不减当年，演起这路逍遥游来，姿态优美，翩然若仙。

回想起往事，嘴边浮现一抹甜蜜微笑，更增添惊心动魄的魅力。

石破天哪曾见过这般漂亮的功夫，不禁看得呆了。

黄蓉一遍逍遥游打完，只觉浑身舒畅。

见石破天仍愣愣地瞧着自己，笑问：“过儿，你记住了么？”

石破天回过神来，脑中的白衣身影却还挥之不去。

“嗯，记住了。”

“使来瞧瞧。”

石破天便从第一招开始演练，虽然少了几分逍遥的神韵，但动作已然无错。

又经黄蓉点拨教导，不到一个时辰，便将这套“逍遥游”拳尽数学会了。

黄蓉心中暗自惊讶，她当初学这套拳法时，只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已得到洪七公夸赞。

没想到石破天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学会了，这份习武的天资，着实不凡。

她有心考校，说道：“过儿，咱们来演练一番。”

石破天新学会一门功夫，正手痒难耐，闻言登时喜道：“好！请师娘指教。”

两人同时发招，使的都是逍遥游中的拳路，但见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飘飞交错，回旋往复，就好像一双飞燕追逐嬉戏一般。

三十六招使完，两人同时落地。

黄蓉面带微笑。

石破天满心欢喜。

“好！”

一旁有人大声叫好。

两人同时看去，见是郭靖站在院门口，目光欣慰。

石破天恭敬叫道：“师父。”

郭靖点点头，笑道：“这路逍遥游，是当年你师祖洪七公传给你师娘的，说我一辈子也学不会。”

黄蓉也笑了起来：“谁叫你整天愁眉苦脸，一本正经的。”

其实以郭靖如今的武学造诣，要学这门功夫也不难，只不过他性格沉稳，使用起来，也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威力恐怕还不如南山掌法。

黄蓉又道：“过儿学这门功夫，比当年我还要快。”

郭靖点头道：“看来过儿确实是练武之才，这门功夫倒适合他练。对了，下午我要教芙儿他们剑法，过儿，你要来和他们一起练么？”

石破天看向黄蓉。

黄蓉笑道：“你师父要传你功夫，你去便是，免得他说我抢了他的徒弟。”

郭靖闻言，不禁失笑。

石破天也觉得有趣，又十分好奇：

师父这么老实的人，是怎么娶到师娘这样古灵精怪的女子的？

一想到娶妻，他又想起自己和丁珰的婚约。

不禁寻思：叮叮当当和师娘倒有几分相似之处，自己和她成亲以后，也能像师父师娘这般恩爱么？

到了下午。

石破天便不去书房，和郭芙、武家兄弟一起随郭靖练剑，黄蓉也在一旁观看。

郭靖手持一柄长剑，说道：“今日我教你们七师祖的越女剑法。”

说完便舞起剑来，剑走轻灵，蕴藏精微变化。

郭芙看着父亲人高马大，却使这一路轻灵翔动的女子剑法，不禁偷笑起来。

若换了平时，她自然不敢这般顽皮。

不过今日母亲在旁，她便有了底气。

她转头向身边的石破天看去，见他正瞧得入迷。

又向另一边的武家兄弟看去，二人也目不转睛盯着郭靖的动作，一本正经，哪里敢表现出丝毫不敬。

郭靖一遍剑法打完，见女儿神色古怪，斥道：“芙儿，你又在捣什么鬼？”

郭芙瞥了母亲一眼，见母亲嘴边也带着笑意，胆子登时大了起来，说道：

“爹爹，这剑法名叫越女剑，定是女子所创的剑法吧？”

郭靖点头道：“嗯，这套剑法确是古时一位女剑客所创，不过流传至今，经后人改动，早已不是原来的路数。”

郭芙追问：“那位女剑客叫什么？就叫越女么？”

郭靖不擅长讲故事，便叫黄蓉来讲。

黄蓉道：

“古时吴越相争，越国大臣范蠡为了击败吴国的精锐士卒，请来一位名叫阿青的少女教导越国士兵剑术。

当时越国王宫里的八十名剑术高手与她交手，竟无一人能接她三招。

阿青在王宫里呆了数日，便不辞而别。

那八十名剑士虽未学得她精妙的剑法，但靠着观她剑术所得的一点经验，传授给越国士兵，已令越国剑术甲于天下，后来终于击败吴国。

这套剑法流传下来，便叫做越女剑法。”

郭芙听了这故事，神往道：“阿青，好厉害。”

黄蓉又道：

“其实你爹爹学的这套越女剑法，已经不是越国的古剑法。

唐朝时，嘉兴出了一位剑术名家，依据古越女剑法进行创新，才演变成现在的越女剑法。

你们七师祖韩小莹，靠着这套剑法行走江湖，便被人称作越女剑。”

这时石破天喃喃道：“流传下来的皮毛剑术便已如此精妙，不知道这位阿青姐姐真正的剑法又是何等神奇，真想见识一下。”

黄蓉笑道：“说起这位阿青前辈，还有一件有趣的传闻。传说她本是越国的牧羊女，放羊时有一只白猿常来找她玩耍，用一根竹棒刺她，她也用竹棒抵挡还击，不知不觉中练就了天下无双的剑术。”

四人听后，俱感惊奇。

之后郭靖便一招一式地拆开来教他们，教了三招，让他们两人一组，以木剑练习。

郭靖有心撮合，安排石破天和郭芙一组，武家兄弟一组。

郭芙手持木剑，向石破天眨了眨眼，脸上浮现甜笑：“大师兄，请多多指教啦。”

石破天嗯了一声，心中想的却是那三招剑法及其各种变化。

郭芙刚一抬手，还未出剑，他手中木剑便已疾电般刺出，剑尖一点，一招“凤点头”精准点在郭芙纤细手腕上。

郭芙腕上一痛，手中木剑落地。

她呆了一下，眼中立马涌现雾气。

“你这么大力干嘛。”

石破天见她一副快要哭的样子，连忙说道：“对不起，我刚才光想着怎么出剑……”

郭芙忍住眼泪，捡起地上木剑，哼了一声道：

“再来！”

手中木剑再次向石破天刺来。

石破天挡了两招，见到她剑术中的破绽，没忍住，又是一剑刺在她手背上。

郭芙手中木剑脱手飞出。

她愣了一下，随后大叫一声：

“我不跟你练啦！”

揉着眼睛跑开了。

石破天拿着木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旁的黄蓉看到这一幕，微微摇头，又觉得好笑。

这小子真是一点也不懂女孩子的心啊。

不过石破天这番不解风情的表现，反而令她放心。

如果他故意相让，甚至讨好郭芙，她反而会认为他有心机。

郭靖正在纠正武家兄弟的动作，见女儿撒气跑开，摇了摇头，让他二人自行练习，走过来道：

“芙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黄蓉道：“也不能怪她，过儿天分太高，让芙儿陪他练招，也着实难为她了。”

郭靖点头道：“也是，蓉儿，还是你来教过儿吧，我去教敦儒和修文。”

“也好。”

黄蓉捡起地上的木剑，走到石破天身前，笑道：“过儿，我来陪你练招吧。”

石破天挠挠头，看了一眼郭芙跑开的方向，问道：

“师娘，刚才我是不是该让着师妹一些？”

黄蓉道：“若是练招时总是手下留情，与人对敌时怕也难尽全力，你尽管使出全力就是。”

石破天正暗自点头，觉得师娘说得很有道理，又见黄蓉笑吟吟说道：

“所以我也不会留手，当心，我可要为女儿出气了！”

“看剑！”

话音未落，她手中木剑已疾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