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夺其气势
“好啊，那我要你杀了他才能消气，你敢不敢照做？”
藤原智宏看着黑山建雄，脸上带着轻松写意的笑，眼神里却是写满了戏谑：
跟我玩这种把戏，你是真不知道死活啊？
黑山建雄脸色一黑，对藤原智宏的无耻和狠辣有了更准确的估计。
混迹黑社会多年的他看出了眼前这个男子对杀人一事的随意，这种如同砍瓜切菜般的随意和满不在乎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强行装出来的。
因为，从进门到现在，他在藤原智宏的脸上根本没有看到半分紧张的神情。
这个年纪不大的男子一直都如此地云淡风轻，哪怕关系到人命也一样。
恐怕，杀人这件事，藤原智宏干过不止一次，而且经验会很丰富。
想到这，黑山建雄也不由觉得后背发冷，仿佛一股幽幽寒气浸透他的身体。
他收起了对藤原智宏的轻视，看向藤原智宏的脸色多了几分凝重，喉结上下滚动，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的高桥英健满脸钦佩地看着自己的组长，虽然藤原智宏的年龄比他小上一轮，但是这份处变不惊和淡定自若却是他也做不到的。
作为大阪本地人，又是从基层巡查一路干上来的，高桥英健深深知道黑山会这几个字在本地的威慑力。
一般小孩子和家里人耍小脾气哭闹时，但凡家人来上一句“再哭，就让黑山会的恶鬼把你抓了去！”，小孩便立刻噤声不语，面露惶恐之色。
黑山会的恶名可止小儿夜啼，由此可见一斑！
而眼下，自己的组长却是仅仅凭借着简单的几句话和狠戾的气场，将一向以暴戾著称且传说根本不怕流血的黑山建雄都给镇住了！
这如何能不让他佩服？
藤原智宏见黑山建雄迟迟不说话，便知道自己这波的应对是卓有成效的，算是压制住了黑山建雄的嚣张气焰。
这看似十分紧张的对峙中，他却觉得非常滑稽。
尤其是在看透了对面黑山建雄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特质后，他只想笑。
黑道中人的惯用手法，打架前先放一堆的狠话，指望以此来削弱对方的气势。
要是心智不坚定者，可能在这第一波就要被对方凶狠的言语攻势和夸张逼真的神情给击垮心理防线，直接缴械投降。
所以这帮小混混们也乐得如此，混黑道的，有几个真不惜命？
要是不惜命的，早就铤而走险在刑法里找发财门路了。
或者是像前世的藤原智宏一样，将脑袋别在裤档上，去当佣兵或者杀手，靠着这股不要命的狠劲早就在业内混出赫赫威名了。
但黑道份子干得最多的，却是恃强凌弱。
就是这样一群欺软怕硬的货色，哪能与藤原智宏这种不要命的狂徒所抗衡。
因此，对于刚才随口甩出的这么一句狠话，黑山建雄却并不敢真的兑现。
同时，他作为一个有点脑子的大混混，自然知道不值得如此做。
黑山建雄过来找藤原智宏，是为了求财的，而不是为了和他争个你死我活，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一口气。
现在这里又没外人，也没别的小弟看见，哪怕他当场跪下叫爹求着藤原智宏放过，回头出去了也能吹嘘说是藤原智宏迫于他的威风让的步。
人在江湖混，面子么，不能只是别人给。
还得自己会吹。
至于黑山建雄上来就让黑山隆司直接跪下，只不过是为了把事情闹大，以此来试一试藤原智宏的心性，顺带压压锐气。
假如藤原智宏不敢接下，或者就此息事宁人，那黑山建雄就会立刻将他判定为怂包。
只要是怂包，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一旦对方在第一波的气场交锋中落败后，按照黑山建雄的作风自然是趁机穷追猛打，以达到兵不血刃的效果。
甚至，瞅准了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说不定还能趁机威吓，连带敲诈勒索，问藤原智宏要上一笔停业赔偿。
只不过，藤原智宏的应对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作为一个前半辈子都在黑道混的人，黑山建雄压根就没想到眼前这位高学历的职业组警官身上丝毫没有书生意气。
而且与一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种无所畏惧不同，并不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模样。
反倒隐隐有种他在极为凶狠的匪人身上会见识到的亡命徒气息！
这种亡命匪徒对生命的漠视表现出来的，甚至比他还混不吝，竟敢直接提出身死气消的要求。
黑山建雄当然不可能照做，先不说这是跟了他多年忠心耿耿的堂弟，根本不可能杀。
就算杀了，藤原智宏会不会真的气消先不说。
手下的弟兄们面对这样一个为了利益连堂弟都可以卖出去的老大，以后谁还敢将后背交给他？
一番思量，黑山建雄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狠话放出去了，然后呢？
然后对方不仅不害怕，还趁机进行了还击。
并且这个还击还相当地无赖，顺着他的话，直接提出了一个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黑山建雄绷着一张狰狞的刀疤脸，看起来十分凶狠，但细细观察之下就会发现，色厉内荏的他像是被噎住了一般。
这段时间里，黑山隆司都跪得膝盖疼痛欲裂了，只得紧咬嘴唇继续坚持。
他相信，自己的大哥一定能想办法把场子找回来。
藤原智宏故意晾了黑山建雄一会儿，这才轻蔑一笑道：“玩不起就别玩，耍这种小孩子把戏有什么意思？”
这一句包含着蔑视语气的话，顿时就将黑山兄弟的火给挑了起来！
尤其是藤原智宏眼睛斜睨着，嘴唇似笑非笑的模样，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愚蠢。
黑山兄弟不约而同地怒了。
跪倒在地上的黑山隆司原本就因为觉得有些膝盖发麻发痛，听到这句话，身体的痛楚叠加心理的受辱，顿时整个人便气得直打哆嗦！
他砂锅大的拳头被握得咯咯作响，指节中间青筋暴起突出，如同即将破土而出的蚯蚓般。
黑山建雄也是被气得不轻，他的牙关紧咬，横跨整张脸的那道粉色刀疤在愤怒的表情下扭曲，显得更加狰狞。
但还不等黑山兄弟生气得暴起，观察到黑山隆司身体异样的藤原智宏轻笑了一声，知道自己等候的时机到了。
他伸出手，指了指沙发，适时地插话打断：“先起来，坐下说。”
他云淡风轻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便不再理会黑山兄弟作何反应，先自顾自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高桥英健看着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的黑山兄弟，觉得有点胆战心惊。
眼前这两位在道上可都是有着赫赫威名的啊，尤其是这个看起来不如黑山隆司结实的黑山建雄。
别看他外在的形象并非肌肉发达的猛男模样，但论起下手的狠劲来，可是比黑山隆司更胜一筹的。
藤原组长这么明晃晃地鄙视这两人，就不怕突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黑山兄弟暴揍一顿吗？
要是不行，还是叫门外的兄弟们进来吧。
高桥英健打量了一下自己两人的战力，对比了一下对面这两个牲口，顿时心中没底。
他张了张嘴，同时已经坐在沙发上的臀微微抬起，似乎想起身出去叫人进来。
藤原智宏看出了他的底气不足和犹疑，一把按住他的肩将之拉回沙发上。
看着藤原智宏一脸底气十足的淡定模样，高桥英健也没那么慌张了。
有组长在，自己似乎没什么好怕的。
而另一旁的黑山建雄则不然，他看着藤原智宏这不理不睬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原本淤积到极限的怒气槽像是要爆炸了。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气球，随时随地就要膨胀爆裂开来。
因此，他忍不住这种热血上头的感觉，顿时便要上前去。
可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了一直跪在地上的黑山隆司口中传出了一声闷哼。
随即，他便看到黑山隆司那一双硕大的拳头像是大摆锤落地，似乎很努力地在支撑着身体。
再一看，黑山隆司的额头早已汗津津一片，身上那件不厚的单衣更是在背部濡湿一片。
显然，作为一个大体重的人，跪在地上对黑山隆司来说是一件很煎熬且艰难的事情。
虽然这曾经是他的优势，可当这个优势转化为重力压倒在自己身上时，他只感觉竭力对抗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整年般漫长。
终于，他现在再也撑不住了。
“隆司，我们先起来！”
黑山建雄见状，咬牙看了藤原智宏一眼，终于忍不住上前将自己的堂弟搀扶起来。
随后，他扶着双膝红肿的黑山隆司在藤原智宏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咬牙切齿地看着藤原智宏。
只不过，他现在却找不回刚才那种引而待发的紧迫感，仿佛蓄积到底的气势一下子被放空了。
就像蓄满力量的一拳打在空中，完全没有受力的物体，这样反倒让自己憋出了内伤。
在得到喘息后，黑山建雄看着对面那两人，那股热血下去了的他再也找不到刚才那种恨不得将对方撕碎的感觉。
但他却又没有完全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还是有些心神动荡，仿佛有数百只蚂蚁在他的心里噬咬般瘙痒不已。
这股无名之火让黑山建雄愈发烦躁，恨不得将眼前的东西撕碎。
要不是身为黑道头子锻炼出来的为数不多的残存理智告诉他，现在动手绝非好事，黑山建雄就直接冲上去给藤原智宏开片了。
他强忍着吸了几口包间内混杂着劣质香水味道的浑浊空气，迫使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
在这一呼一吸之间，他的心情也慢慢平复，如同渐渐回落到低点的海浪，不再那样汹涌。
但黑山隆司却不这么想，作为一个出道以来便只知道喊打喊杀的暴力分子，他一向只相信自己的拳头，也一直依靠这个在道上保有现在的地位。
因而，这个莽夫在经受如此的折辱后，尤其是当他感觉着自己膝盖处传来针扎般的疼痛感时，双目已经逐渐被血红浸染，就像行将发狂的公牛。
而这些，恰恰都是藤原智宏刻意引导的结果。
他在刚才将气势上压倒对方一头的时候，刻意延长了对话的时间，甚至还晾了黑山建雄一会。
就是为了等黑山隆司支撑不住。
果然如他所料，黑山隆司作为一个大体重的人，根本无力支撑长时间的跪坐，因此出现了力有不逮的迹象。
就在这时，他只消稍加嘲讽，起一个助燃剂的作用，将两人心中的怒火给点燃，推到即将爆发的边缘。
却又在同时给出喘息和休战的机会，以此作为缓冲，将他们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气势给泄去。
这样一来，他们的主动权就尽数失去了。
藤原智宏观察了一眼黑山隆司，见他已经在失控的边缘，知道自己只需要再加一把火即可达成今晚的目的。
黑山建雄作为黑山会的头目，平时可不太好找啊，既然如此，何不趁机......
藤原智宏在心底确认了一遍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没有推敲出漏洞后，他这才开口道：
“黑山会长，我知道你的背后是渡边部长，可他并不是我的直属上司。至于吉川春岱，那个老头已经滚出刑事部了。”
闻言，黑山建雄瞳孔微缩。
尽管他在几天前就听说过这件事，但在佐藤武昌的封口令下，却无法得知整个事件真实的完整经过。
现在看来，恐怕和眼前这个小小的警部补脱不了干系。
藤原智宏在这件事里起着什么作用？
他和新来的那个佐藤武昌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还不等黑山建雄想明白这两个问题，翘着二郎腿的藤原智宏便接着悠悠然地说道：
“现在的刑事搜查一课在佐藤部长和德川课长的麾下，我本人也只听命于他们，别的什么人，我一概不管！”
趁热打铁的道理他可是运用得相当熟练，既然已经稳压对面的气势一头，何不直接将对方的心理优势瓦解得一干二净？
他就是要告诉对方，你这条狗背后的主子我根本不怕，也不听！
那你又有什么可以倚仗的呢？
高桥英健听得肃然起敬，这就是自己的组长吗，身为大日本帝国的警察，竟然如此正义！
既然如此，那这个恶人就只有他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