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其实我也心向正义
门内，一片寂静。
自关上门后，病房内便只有仪器间隔发出的规律“滴滴”声。
只有当两人相对而坐时，福田纯子身上的端庄和不经意间透出的高贵才会如阳光下的冰山，开始缓慢地消弭。
那层虽然看不见但却真实存在的厚障壁消失后，她仿佛一下从云端到了藤原智宏的近前，不再那么触不可及。
渐渐地，她变回了藤原智宏平日的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少女模样。
藤原智宏感受到了这种变化，看来福田纯子在家受的约束应该挺多的，要在下人面前也努力维持着端庄的仪态。
两人均毕业于东京大学，在校期间又都是侦探社的成员，因此在成为同事前就对彼此有一定的了解。
他们既是同事，也是老朋友，相处起来自然放松许多。
趁着福田纯子低头给他倒水的功夫，藤原智宏的目光欲顺着宽大的家居服领口钻进去一窥满怀春色。
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早就过了像小厨男一样看妞先看脸的年纪。
再好看也受不了硌得慌。
尽管匆匆一眼看得并不真切，但从沟壑的深邃程度来看，福田纯子的心胸相当开阔，就像她不计较自己被掐晕一事般大度。
他微微有些失望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感到十分遗憾。
福田家的条件也不差，怎么营养水平跟不上呢？
“智宏，请用茶！”福田纯子将倒好的茶水放在藤原智宏面前。
仍在走神的藤原智宏机械地点头致谢，装模作样地端起来抿了一口，随即脸色大变，嘴巴微鼓起，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好烫！
他感觉舌苔都被烫掉了一层，口腔上表皮似乎有些脱落。
“怎么了，智宏？”福田纯子发现他有些异样，抬起头关切地问道。
藤原智宏将口中的茶水艰难咽下后，挥了挥手道：“没事，你病情怎么样？接下来打算什么时候回归？”
“其实我没什么大碍，当时也只是休克了而已，早就好了。但是佐藤部长刚才说，让我留在医院再观察疗养半个月。不过，我拒绝了佐藤部长的好意，周一就回去上班。”福田纯子有些无奈地说道，极不情愿在这个无聊的病房继续待下去。
藤原智宏已经有些无力吐槽了。
刚才他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佐藤武昌那副滑稽的样子，明明笑得那么难看，但还是要努力装出一副笑脸。
谄媚！
实在是太过丢份了！
一个小小的警部补受伤，竟惊动得警视长前来探望，而且这位铁面无私的警视长一开口就给安排了半个月的假期。
看来佐藤部长也是太想进步了！
不得不说，家里有人就是不一样啊！
好一个不近人情！
这更让他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攻略福田纯子！
不过在攻略之前，藤原智宏倒是还没有忘记，是他把福田纯子弄进医院的。
他强装出愧疚的样子，按着以往的称呼，满脸歉意道：“纯子，前天实在是不好意思，醒来第一眼把你当成了劫匪，所以害你住了几天院......私密马赛！”
福田纯子白了他一眼，神色间罕见地带上了少女的活泼和灵动：“没事，我都没跟你计较这件事，不然你也进不来。话说回来，幸好没被你掐死，我当时都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藤原智宏只好尴尬地陪着笑，实则内心没有半点悔意。
当时的他只想跑路，根本没有留在这深耕的想法。
“好了！这件事算过去了，我在这无聊坏了，你陪我聊会天怎么样？”福田纯子表现得十分大度。
藤原智宏点了点头，桌子不大，两人坐得不远，他的鼻间萦绕着少女淡淡的清雅体香，似有若无。
福田纯子眼里闪过一丝揶揄之色：“你这家伙，以前大学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你胆子这么小，侦探社里那些尸块照片你都能面不改色地观看，我们却在看了后根本吃不下饭，没想到上了真战场，你却一下就晕倒了。”
藤原智宏黑着脸，不想说话。
谁让他穿越得那么不是时候，正巧在只剩下他和福田纯子并肩作战的节骨眼上晕倒，自然被对方记得一清二楚。
尽管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要脸两个字，但也不想背负着胆小的评价。
尤其是在自己准备攻略的妹纸嘴里说出，这无论如何都是减分项。
好在，福田纯子并没有在这点上停留太久，她很快就想到了自己一直感兴趣的问题：“对了，我听来调查的人说，你以一敌三击败了劫匪，你那神乎其神的枪法在哪里练的？”
她身体不自觉前探，似乎很好奇藤原智宏在她昏迷后的出色表现是怎么回事。
藤原智宏耸了耸肩：“战术杂志上学来的，我一直都有在靶场练习，没想到这么快就在工作中用上了。”
“很厉害！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
福田纯子对自己老同学的说法深信不疑，况且她现在的注意力焦点根本不在藤原智宏怎么学来的上面：“智宏，你回头教我好不好？”
福田纯子一对星眸里闪动着期待的光芒，满脸认真地望向藤原智宏，美若晨曦。
藤原智宏猜测这位大小姐可能只是图个好玩或者新鲜，于是敷衍地应了一声。
不料福田纯子却十分高兴，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仿佛他答应了就能学会射击绝技，可以在日后大展身手。
她这跃跃欲试的神情却看得藤原智宏有点好笑，这小妞实在是有点过于图样图森破了。
经过这次受伤事件，估计福田纯子只能坐在办公室，不会再有一线工作的机会了。
不然，佐藤武昌恐怕都是要被提前安排退休了！
正当藤原智宏还在发呆时，福田纯子指着旁边柜子上的一个手办，问道：“智宏，你还记得《逮捕令》吗？”
“逮捕令？哪里签署的？”听到这个，藤原智宏的脑子里浮现的是一封加盖公章的文书。
“不是这个，我说的是电视正热播的那部动漫，去年毕业前，我们一起看的。”
藤原智宏微微一愣，脸色如常地“嗯”了一声，因为他还真不记得什么时候两人还一起看过动漫。
好在福田纯子并没有问他具体情节，而是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继续道：“可能你早就忘记了吧，但我却很清楚地记得，在最后一次参加侦探社活动的那个周五，我们俩还在因为一个案件的推理互相较劲。”
一看福田纯子开启怀旧模式，藤原智宏自觉地闭上了嘴，努力当一个耐心的倾听者。
“后来正好电视上播放的动画给了我灵感，那也是我第一次比你更快把作案手法想出来，当时我就记住了这部《逮捕令》。一向好强的你输了后并没有生气，而是鼓励我说，好好努力，相信我会成为一个真正厉害的侦探！”
福田纯子说到这，神采奕奕，盯着他认真地道：“后来，我就报考了大阪府警，立志当一个正义的警察，荡尽世间罪恶！”
“智宏，或许你会觉得，我的想法有些天真，但是我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为这个世界做出一些改变。”
看着福田纯子满脸认真地讲述自己的理想，藤原智宏没有丝毫感动，甚至有些想打瞌睡。
但他还是很配合地应和了一声，佯装出为她高兴的样子。
前世阅历丰富的他有些讨厌听到梦想、热血这种中二少年最爱的鸡汤，更厌恶言必称正义的宏大叙事。
兴许是看得太多，藤原智宏也总结出了自己的规律：朝理想奋发努力的人很少天天说，满嘴冠冕堂皇话的多是虚伪货。
至于福田纯子是嘴嗨还是虚伪，他可懒得去较真。
他只关心能不能在对方身上达成自己的目的。
“是吗？那可真是恭喜你，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藤原智宏敷衍地回了一句常见的集美夸夸。
“不，还没有。”福田纯子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一说法。
“这次银行劫案，我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非但没有能将罪犯绳之以法，还失去了三个队友.........”
福田纯子神色黯然，有些感伤地低头道：“秀信，他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就在这次任务中因为我的无能而牺牲了。”
“纯子，没必要过于自责，这并不是你的错。”看着真情流露的福田纯子有些泪眼婆娑，藤原智宏安慰道。
“可我是他们的组长，将他们平安带回来就是我的责任！要是提醒他们注意停车的位置就好了，要是我本领再强点，像你一样把罪犯都解决掉就好了，要是......”两行清泪流下，福田纯子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道。
其实这些天在医院治疗时，她不止一次被队友死亡的那一幕给吓醒，随后就陷入深深的自责。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在藤原智宏来探望之时，开口向他请求，想要学会厉害的射击技术。
因为，下一次，她不想再当那个无助的人，看着自己的队友前去送死！
藤原智宏看着福田纯子隐约可见的黑眼圈，猜到了她这段时间睡眠质量大概不算好，却是没暗笑她圣母，倒是觉得这位大小姐的心地还算不错。
虽然水平菜了点，但起码会因为队友离去而真心感伤，说明不是漠视生命的人，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或许，她是真的向往正义善良？
随着福田纯子情感的流露，甲壳下那个真实的她渐渐展现，善良而懦弱，像极了初见时的感受——一朵绽开在废墟上的白色小花，努力用自己的美好去点亮世界。
可以说，假如自己是人性未泯的独狼，那福田纯子就是出身大家族的正义天使。
她对正义和纯洁的向往，既因其高贵的出身而受到了很好的保留，也构成了其内心道德优势的来源。
藤原智宏似乎知道该怎么走近她的内心了，但却没十足把握走进。
毕竟，这类正义天使最擅长的是施舍和制裁，而非共情。
“好了，你不必如此自责。”藤原智宏看向福田纯子的眼睛：“不瞒你说，其实我立志从警，也是因为心向正义！”
福田纯子通红的双眼愣愣地看向这个志同道合者，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藤原智宏一脸坦然，开始编故事：“其实你可能也听家里人说过，我是藤原家的旁系子弟，从小就被主家压得抬不起头，见识了很多人心的险恶与黑暗，包括亲戚的嘲讽和打压。”
福田纯子一愣，微微点头。
她虽然不喜欢这些蝇营狗苟的家族政治，但出身大染缸，自是难以避免地有所耳闻。
“他们中的很多人，得来的第一桶金都是带血的。那时，我就在想，凭什么有如此多这样的罪犯在日本社会制造黑暗和不公，践踏法律，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制裁？”
藤原智宏的脸色越发严肃，隐隐有股浩然正气，装的。
“我想将自己铸就成这柄利剑，将所有罪犯都绳之以法！”
福田纯子听着他这番饱含激情与使命的话语，亮晶晶的双眼璀璨如星，隐隐有些同类相惜的敬佩：“藤原君，你居然也是这样想的。”
她颇有一种知音难觅的感觉，自幼在大家族内见惯了勾心斗角，福田纯子其实也萌生过同样的想法，但却一直缺乏胆量去尝试改变。
甚至，连面对这些矛盾都会让她感到内心在艰难挣扎：一面是内心对正义的追求和向往，另一面则是肆意践踏法律的贵戚。
否则，她毕业后就应当遵循家人安排留在东京警视厅的，而非选择逃离到关西地区的大阪。
福田纯子虽然不敢对腐烂的权贵动手，但抓抓普通罪犯的胆子还是有的。
可没想到，藤原智宏一个被放逐的旁系子弟，竟有超越她的心气和理想，重点是，不仅有对权贵动手的胆子，而且还很大！
见福田纯子有受到触动的神色，藤原智宏想尝试着拉拢一下，他伸出自己的手：“纯子，既然我们有着共同的理想，那就让我们一起奋进吧！”
“頑張ろう（一起努力吧）！”
纯子将手搭在他的手上，神色激动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