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剑斩雪
秋雨时不时滴沥着，一次比一次凉，最后成了冰冷的冻雨。
北风粗犷，翻越横绝岭，呼啸而来。
入冬了。
山阳县冬季气候严寒，街上行人日渐稀少，都躲在家里，关门闭户，烤火取暖。
县衙大门却始终敞开，里面一道道身影忙碌不停。
自建派之日起，宋观湖就整日伏案，忙于公务。
重建县衙，清查户籍，盘点灵产。
一是为了尽快开办“升仙大会”，甄选仙苗。
山阳县二十年来，不知有多少仙苗明珠蒙尘，早一点发现，就能早一点收入玄乙派，扩充人手。
二是为了应付五年后的“灵税法会”，这是当前最大的难关。
灵税十年一缴，由琅玕门统一时间，开办法会，各地宗派必须准时派人参加。
玄乙派这种新建宗派，五年后前去参加法会，缴五成税即可。
但即便五成，也是一笔巨款。
宋观湖查阅《琅玕门律》得知，只有炼气修士的宗派是“小派”，有合气修士的是“大派”，其税赋各不相同。
小派的税是灵石二百两，或琅玕门要求的等价灵物。
五成，也就是一百两。
散修任启遗留的一袋子灵石，重三十二两五钱，自然远远不够。
因此，山阳境内的灵产十分重要。
尤其灵石矿，可以直接产出灵石，无论在哪一门派，都是十分宝贵的资源。
哪里有矿呢？
定山派已灭，整个山门都被打碎了，自然没有资料留下。
宋观湖和卓风在县衙库房里翻找半天，总算寻到一份地图。
图上标明，有几处地方是“仙师属地”，凡人不可随意进入。
于是，郁知寒就拿着地图，带卓风一起，整日东奔西跑，四处盘点灵产。
荒野间，北风潦洌，百草枯折。
两骑奔出山阳，向东而去。
骏马背上，郁知寒迎着冷风，哈出长长一口热气，不满意道：
“初入这第三层御气境，灵气离体，倒也能托着身躯飘起来，但只适合短暂腾空，飞不起来。
要是第四层御物境就好了，御剑横空，凌风而行，不比骑马快多了？”
“第四层，那已经是炼气境的最高层次了。”卓风策马跟了上来，闻言也有些憧憬：
“我离第三层还有几年呢，也不知道何时能到第四层。”
郁知寒白了他一眼，“那你还不专心修炼？这些事情，我和观湖忙活就行。”
“师兄，我资质最差，理应多多分担门中公务。”
卓风轻轻摇头，左手摸了摸怀里一株枯黄的车前草。
收回手，他又笑道：
“修炼虽然重要，但这些公务不办成，咱们玄乙派也运转不下去啊。”
言谈间，两人已接近一座云雾缭绕的小山。
深冬酷寒，滴水成冰，别处树梢上都挂着凇花，这山里却还在起雾。
郁知寒勒马立定，灵气运于喉间，朗声道：
“玄乙郁知寒，特来拜会千隼派归鸷道友。”
喊了几嗓子，山间雾深处才慢悠悠走出一名黑衣青年，远远地开口道：
“郁道友，又来我这作甚？”
郁知寒微微皱眉，耐着性子解释道：
“上个月郁某就过来说了，这罗云山，是在山阳地界，山中灵石矿属于玄乙派所有，按照《琅玕门律》，贵派应当归还。”
见对方没反应，郁知寒稍一瞪眼，“上次你们也承认了的，难道是要反悔？”
归鸷摇头轻笑道：“我们可没反悔，各县地界划分，都是郡城镇守使定的，谁敢不当回事？”
郁知寒皱眉：“那为何一个月后，贵派还在此地？”
“撤离需要时间呐。”归鸷一甩黑衣大袖，似诉苦道：
“我派在这罗云山经营十年了，布置了大量采矿器具、阵旗阵盘，这些都得一一搬运，岂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
郁知寒问道：“一个月都不够？那还要多长时间？”
归鸷沉思半晌，认真地回答道：“不清楚，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
“耍我？”郁知寒反应过来，咬牙切齿，瞪着对方。
卓风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忍不住怒斥道：“你们故意拖个五年，是想害我们交不上灵税！”
听到这话，归鸷却眼前一亮，搓了搓手，神态热情了许多：
“贵派灵石不够交税？早说呀，我借给你们！”
“借？学那民间的高利子钱，九出十三归？”郁知寒冷笑道。
“琅玕门在上头监管，哪里会有这种事情。”归鸷连连否认，只是笑道：
“当然，为防有借不还，一些抵押物是必须的。”
郁知寒手按腰间木剑，一双凤眼眯了起来，“抵押物，莫非就是这座罗云山？”
“道友聪明。”归鸷笑容满面，眼睛也眯了起来。
气氛瞬间冷如寒风。
白袍黑衣，山下对峙。
卓风忽然感觉浑身寒毛倒竖，仿佛被什么东西盯着。
左张右望几下，提醒道：“师兄，小心左边树上。”
见埋伏暴露，归鸷呼哨一声。
只听树上一声尖唳，一只褐羽白腹的鹞子从枝桠间飞出，落到归鸷肩头，昂首挺胸，晃动着弯钩般的尖喙，挑衅似的瞅向两人，眸子里泛着渗人的凶光。
“郁师兄，掌门师兄说了，此行不得与千隼派发生冲突……”卓风见这鹞子凶狠远胜凡类，有些紧张，小声提醒道。
郁知寒闻言不置可否，继续攥着木剑剑柄。
“掌门师兄还说，他目盲行动不便，门派还得靠你。”卓风又道。
郁知寒皱起眉头，迟疑片刻，最后一声不吭，调转辔头，朝着山阳方向，径直策马离去。
卓风松了口气，连忙拍马跟上去。
见对方不出手，归鸷也没有动作，只是遗憾地目送二人离开……
两人闷头东行几十里后，乌云蔽天，狂风乱卷，渐渐有鹅毛大雪飘落。
噌的一声，郁知寒忽然拔出腰间木剑，向前凌空斩击。
剑芒如月，斩破漫天飞雪，向前荡出十余丈远，才慢慢在狂风中消逝。
但一瞬之后，破开的雪幕便再度合拢，密密重重，遮住前路。
“没想到，成了修仙者，还是不得快意。”
郁知寒仰天长叹，一对长眉低垂。
卓风在一旁宽慰道：
“师兄，别生气，咱们现在有三处药田，已经很好了，少一座灵石矿也未必就过不下去。”
郁知寒瞥了他一眼，“你倒是知足常乐。”
卓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确不追求什么快意，就想着跟大家一起，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就行。”
听到这话，郁知寒愣了一下，只是默默骑行雪中，许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