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间打赏

我生在一个不那么普通的家庭，上小学的时候，学校让填个家庭情况表，出身那一项我不懂应该填什么，去问我妈，我妈说：革命军人。这是我第一次对我的出身有所了解，也是我的第一个标签。

革命军人的家庭一切都跟部队挂钩，我从小住在大院里，这个院子有个名叫：八一大院。小时候天天见的叔叔大爷，婶子阿姨，到我长大了才模糊的知道他们的身份。我们的生活也是和部队一样的，作息规律，每天早上6点起床，晚上8点睡觉，那时候不感觉早，日子和四季一样规律交替。

回忆起来，我的第一个记忆点是在春天的一个早晨，我爷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我在床上，从一个被垛爬到另一个被垛，我爷坐在椅子上看着我笑，他笑，是一位第一次看见我。那天是我爷第一次到我家，我爸从16岁离开家，除了结婚，再也没回去过，直到我的出生，才把我爷接到我家来。

白天大人去上班，我去幼儿园，接送都是我爸，晚上回到家，大人忙着做饭，我爷陪我玩，玩很多玩具，我有一个电动火车，还有一堆啪唧，还有很多积木，这些玩具我爷都不会玩，他只能乱摆，我就在旁边一次次的纠正他，知道我爸在厨房里喊：吃饭咯。

八零年出生的人，大多数都是独生子女，我不是，我有个姐，比我大6岁，我出生的时候我姐上学了，她回家就要写作业，那时候我还不用，现在想起来是美好的日子。

时间过得很快，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爷早就去世了，十五岁以后的我是什么样子，他没机会看到。到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爸也已经去世几年，我姐出嫁，家里只剩下我和我妈。

小时候我妈总想让我去当兵，我爸不愿意我去，我妈说：大龙太淘了，送去部队管管。我爸说：部队太辛苦，我不舍得。我的发小除了我大多数都去当兵了，只有我毕业之后进了一个单位，刚开始做一个干事，没几年就当了一个秘书。单位通知我做秘书工作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告诉我妈，我觉得我比之前强了不少，但是我妈说：你怎么去做小打了？我不认可她的观点，我不是小打。

又过了二十年，几次起伏，现在是2024年，我妈也去世几年了，我想起那天我刚当上秘书的时候，我妈跟我说：你做这个工作，就是个服务员，受人支使，有时候还要受夹板气，你那个脾气，承受不来，你去是因为你的能力，可到了那，就不都是能力的事，凭本事是好的，动心思你不行，靠本事吃饭你能做到，靠关系吃饭，那是打赏，你未必接的住。

还是我妈更了解我，她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这个事，我从一开始的沾沾自喜到后来的风声鹤唳，明白了我确实是一个小打。

今天我做完晚饭，在厨房里喊一声：吃饭咯。女儿和老婆应和着我，女儿拿碗筷，老婆去盛饭，我倒上一杯白酒。日子不如从前，十几年来我很少在家吃饭，我不知道女儿在哪个班级，也不清楚老婆工作上的事情，曾经我忙于工作之中的各种应酬，对她们关心甚少。日子又回到了从前，好像我爸在厨房里喊的：吃饭咯。我好像理解了我爸喊的那句话，那便是人间最大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