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安娜西塔修斯
默然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施瓦岑看见一块漆黑冰冷的岩石。
自进入阴影位面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血管从体内延伸出去，接在了这个位面上，生命力在不断流逝，负能量正进入他的躯体。
这个世界在吸他的血。
“呼。”坐在石头上，他缓下一口气。
这块岩石，他是知道的，曾经他与安纳希塔修斯一同学习雕塑，在了解了基本的理论后，她想在领地中造一个自己的雕像，于是从远处运来巨石，安放在城堡的西南方。
但是她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忙碌了几天，却只弄出来一个四不像。
气呼呼的银龙一气之下把雕像给拆了，只留下这个基座。
回忆起从前，施瓦岑轻轻的笑了起来，那时的他们都还很年轻，时常会做出一些现在看来很幼稚的事。
其实他现在也决称不上老，银龙的壮年，可能还不到完整一生的十分之一。
他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不再年轻的？
没有就这个问题深思，施瓦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目标距离他已经不远——但现在，他必须休息一下。
…………
阴影位面与主物质位面是相对的，所有具有一定历史的东西几乎都可以在同样的位置找到。
但路边的石块，在阴影位面中或许会影射成森白头骨，清澈的水潭会变成肮脏发臭的污池，再温和的建筑，也会变的尖锐起来。
尖耸的塔顶，高危的城墙，从外观上就令人感到不安的城堡中，一条雌性白龙静静的俯卧着，呼吸间流露出寒气，让本就缺乏光照的空间中更显得阴寒。
但与一般白龙不同的是，她的鳞片犹如冰雪塑造，有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头上生着蜿蜒的双角——而白龙普遍是没有角的，无论雌雄。
而在她的身旁，还站着另一位女性，衣着翠绿，裙摆下方伸出一条遍布绿色细鳞的长尾。
很显然，她是一条绿龙。
一道影像法术作用在她们身前，里面是一个坐在岩石上的人类贵族，他的双眼中露出不健康的黑色，没有眼白，左右手中各有一道贯穿伤，伤口边缘有着淡灰色的纹路，没有愈合的迹象。
画面忽然一阵扭曲，法术结束了。
“赤铜龙死得其所，他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绿龙淡淡的说：“虽然看不出来，但我相信施瓦岑对金属龙应该有着不深的恶意了。”
白龙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没有听见自己说话。
不过她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绿龙只需要告诉她自己下一步的计划，仅此而已。
“接下来，我会让尼格霍斯赞过来杀你，时间大概是三天后，记得演的像一点。”
“这不合理，”白龙皱起眉头看向她，“尼格霍斯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更没有要杀我的理由。”
“他认为施瓦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想趁着这个机会杀了他，结果却失手杀了你。”
“具体的细节我会安排，到时候传讯联系。”
“……”
“安纳希塔修斯，我亲爱的妹妹，”绿龙饶有兴致地问：“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了他？”
白龙低头沉默，没有回答。
“我记得你曾经还向我抱怨金属龙的自作多情，你说你一看见他那副多愁善感的摸样，就觉得厌恶——这可是你的原话。”
“可现在你却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没有否认，安娜希塔修斯点了点头：“是的，他生活在骗局中，但近两百年的陪伴却是真实的。”
“我承认，他深深的吸引着我，我渴望着这虚假的一切变成现实，我不会遮掩这一点。”说这话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另一条龙，混血白龙卡琳德拉。
她通过猫头鹰知道了对方，这家伙似乎有些特别，而且与施瓦岑有一定渊源，目前正在追求银龙。
一股嫉妒和敌意从心中升起，白龙微不可察的晃了晃脑袋，将这些东西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们都是母亲的孩子，天生有着最好的血脉，作为回报也要为祂分忧解难。”
“我知道，龙不会为了情爱而背弃力量，可是我不明白，”安娜西塔修斯盯着她的眼睛，“那是最高贵的血，如果交给红龙，母亲就能拥有一个大杀器，施瓦岑的强大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但为什么要给他？由欺骗编造的经历并不稳固，他总有一天会发现的……”
那时候，我该怎么面对他？安纳希塔修斯在心中说。
“不要试图揣测母亲的想法，你无法拥有与衪一致的能力与视界——更何况才两百多年而已，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总之，母亲的事不能耽误……你自己把握吧。”
“我得走了，如果让他看见你在这里还有个伴，肯定会怀疑。”
留下这句话后绿龙离开了城堡，消失在阴影位面特有的亘古黑暗中。
目送对方离开，安娜希塔修斯的外表飞速变化着，她先是缩小体型，然后鳞片变成光亮的银白色，紧接着暗淡下去。
她又开始变得消瘦，鳞与骨紧紧贴在一起，如同包皮的骷髅。
最后她将周围的负能量主动接纳入自己的身体，安娜希塔修斯——施瓦岑的妻子，被困在阴影位面的壮年银龙。
“施瓦岑，我该如何面对你呢？”她向自己询问道。
思索了片刻，她变成人形，穿着华丽的白裙，最上方有高且硬的衣领，往下又略显宽松，在腰部却骤然缩紧，裙摆则如同盛开的鲜花。
如果此时有历史学者站在她面前，一定可以认出这是一百多年在宫廷中流行的款式，这也是她第一次以人的姿态行走时所穿的装束。
那一次，她在台上起舞，下方仅有施瓦岑一名观众，他同时还兼顾着奏乐，用一把小提琴为她唱响一首圆舞曲。
安娜西塔修斯用魔法为自己创建了投影，如照镜般观察自己的着装，并且联想起自己以猫头鹰的视野与银龙相处时，对方也常常演奏这首曲子，与她一同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心中忽然出现了软弱的想法，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角，发现手上竟沾染上了水渍。
“真该死。”安娜西塔修斯咬着牙低声咒骂，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骂什么。
…………
施瓦岑拿着刚才凝聚出的冰花，看到了眼前的城堡，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到一阵轻松。
“安娜西塔修斯，我的挚爱，”他伸手触碰石墙，感受着粗砺的质感，自言自语道：“我来找你了。”
“那时我不在你的身边，这是我的过错——但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了，再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