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无风无雨也无晴
这片天空，空旷而寂寥。
云卷云舒的苍穹下，是一望无际的泾海。我又再次回到了泾海，回到浮生小岛，回到那一座快要被风化的小屋。人去楼空的浮生小岛，令我怆然感伤。我凝望那座礁石塔，想起与长蔚在礁石塔上，喝着“长蔚红”，繁星点点的日日夜夜。
玄封站在一块礁石上，海水在他脚下滚动，掀起的水浪拍打在礁石上，浪花沾湿了他的衣裳。他问我，“这里就是承载你和长蔚过往的地方吧！”
“嗯。”我点头，然后扬起眉毛，我记得我并没有跟玄封讲过我和长蔚的事情。他为何会知道？我正要开口问玄封的时候，夜岚凑过来问我，“长蔚是谁？”
玄封屹立于风中，长袍高高拂起。他说，“长蔚是殃云最爱的女人。”
“那她现在在哪里？”夜岚继续问。
我没有说话，而是玄封替我说出了口，他说，“死了。”
夜岚一听，这时才柔下声来，歉意的说，“殃云……”我轻抚着夜岚修长的头发，说：“没关系。”
“我想你成为叆华王后，是不是要让《画魂箓》复活长蔚？”冷风拂袖，夜岚看着我红布缠裹的双眼，喃喃的问。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玄封束发的发簪，被疾风吹落进海里，他长发犹如飘摇的云带。我看着他颀长的背影，这个神秘的男人，让我既熟悉又陌生。玄封侧过脸，问我，“叆华的具体方位是哪里？你用照心瞳看一下。”
“我有点印象，应该是东南方向。”夜岚指着遥远的海平线说。
“嗯，的确是东西方向。”我点头说。
“那走吧！”玄封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眼下的礁石，用剑在半空转了几个弧度。紧接着，三块平滑的礁石板飞向天空，在与海面仅有几米的时，玄封纵身一跃，跳到礁石上，脚下的礁石就如船只一样，载着他前行。我跟夜岚也如玄封一样，运转灵力和施展迷津术作为礁石前行的动力，朝着遥远的方向飞驰。
等我们望见大陆时，已是黄昏了。背后那一轮红日，渐渐落下，仿佛要沉到海底。水天相连，绚丽的云霞格外艳丽。
这里没有任何停泊的船只，我们着陆于海岸的泾城。在泾城寻了一家叫泾云楼的客栈，点了几道菜和三壶酒。夜岚强硬的说一人两壶，要跟我和玄封比拼酒量，就又点了三壶酒。
“今晚看谁先喝醉！”夜岚喝了半壶后，变得大大咧咧起来。玄封嗜酒，这点酒对他来说，只能算暖胃而已。
客栈大堂里好不热闹，每一桌都坐满了人。窗外，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沿着窗棂流淌进大堂。
我们三人边喝酒边聊天，夜岚把她那些有趣的经历都说了一番。而玄封只是默默的不说话，我和夜岚敬酒他就喝，我们不敬酒他也不停地喝。夜岚说完后，我正想问玄封他在诸侯各国都经历了些什么。
但旁边一桌的聊的话题，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旁边一桌是几个粗壮的大汉和像贵族的公子一样的人，其中一位大汉问道：“公子，你说这次谁会成为叆华的王？”
“这我哪儿知道，我只听说两个王脉拥有者出现了。”贵族公子喝完杯中酒，放下酒杯说。
“哦？是哪两位？”几个大汉身体倾斜，好奇凑到贵族公子的旁边。贵族公子一副显摆的样子，咳了一声说道：“一个是覆雨城城主的大公子司徒云策，另一个叫宫丞。”
“那个叫宫丞的人什么来路？”靠贵族公子最近的人大汉问道。
“听说他出自药城的云里山，是一个药徒。”贵族公子补充道。
“哦，药徒啊，那最后谁死了？”大汉又接着问。贵族公子摇摇头，示意给他倒酒，他的酒盛满后，才继续开口说。“两人实力不相伯仲，一个都没死。”
那几个大汉失望的吁叹了一下，然后就转了话题。我们三人边喝着酒，边听着。玄封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言道：“是一个不错的消息。”夜岚嘴里念着这两人的名字，然后用纤长细白的手撑着脑袋，说道；“覆雨城的大公子司徒云策，在叆华也算是有名了。至于那个叫宫丞的我倒还真是没听过。”
我问玄封，“你怎么看？”玄封摇头，“我对叆华并不了解，不过起码我们可以从这两人开始，其他人也会慢慢浮出水面的。”夜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捋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对我说，“羔羊第一个就会被虎狼吞食，所以，这是一场弱肉强食的捕猎游戏。”夜岚似乎微醺了，说完后便爬在桌上。
玄封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我。我问他，“玄封，你什么时候愿意把你心中掩藏的秘密说出来。”玄封并没有理会我，只是目光瞟向夜岚，好像在说“她喝醉了，你把她送回房间吧。”我无奈的摇头，抱起夜岚将她送回房间。夜岚一路还念着“我还要喝！”
回房间后，我默默拿出四色尾鳞，这是长蔚留下的最后一块了。我犹豫了一下，注入灵力，将它打开。最后一块四色尾鳞里，共有三个灵象。
第一个灵象开启后，时间像是停顿了几秒。接着，我首先听见的一声仓促的呼吸声，他的呼吸里夹杂着恐惧与不安。
天空、山石、树木、溪流，飞一般的向后退去。像是疾风刮过，身体被凌空带走。
琐碎的光线、凌乱的树影、抢行挤入我的眼帘，我望见一个狼狈的身影，飞奔、穿梭于巨木之下，他时不时往后看去，不断加快速度。
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此起彼伏。当我集中注意想要辨清他的脸时，他的背后一团团黑雾朝他追赶过来，其中一个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停下脚步，我看清了他的脸，他是夜痕。他衣衫褴褛，像是经受了一场战斗。他用狠厉的目光，看着四周的黑雾。黑雾晃出了一圈圈涟漪，然后崩散，凝成虚化的几个人影。最左边的那道黑影悬浮在半空，对夜痕说：“有意思，你竟然可怜这些卑贱的凡人，而背叛我们吗？”
夜痕平缓呼吸，反问，“那又怎样？”挡住夜痕去路的那道黑影上，浮现森森的白色光缕，发出阴沉的冷笑，说道：“你觉得你今天能逃得了吗？”夜痕凝眉，咬牙说道：“即使我逃不掉，也不会与你们为伍。”
黑影左右悬浮，然后绕着夜痕缓慢的转动，“你似乎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这些凡人。这个秘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
夜痕的双瞳隐隐间有着红色的血丝涌动，荡起一圈圈细微透明的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夜痕的双瞳中苏醒过来。夜痕沉声，“是吗？我看未必。”空气中忽然一缕缕可见的灵力，犹如涌动的瀑流，匹练般的荡开来。面前的这几道黑影遽然间呈现慌乱，甚至有一种恐惧的躁动。“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们彻底灰飞烟灭！”夜痕目光环视，袖口中的双拳缓缓握紧，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四面八方的树木，疯狂摇动起来，繁花、片叶纷纷扬落。夜痕仰头，双瞳里迸发出两道红光。一股巨大的波荡，以涟漪漾开的方式，从他周身爆发开来。
“夜痕，你……”黑影惊惧地喊道，紧接着是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围绕在夜痕身旁的黑影黑雾被这股极强的破坏力尽数侵蚀，瞬间化为乌有。
四周一片狼藉，树木被夷为平地。夜痕面色煞白，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样，颓然倒地。
一个身躯微颤的少女拨开茂密的枝叶，莲步轻移，怯生生地走到夜痕面前。她小心翼翼地弯腰，眼眸泛着怯懦，看着一片空洞的夜痕。
“你是……”夜痕嘴角溢出血，发出沙哑的声音。
“不要怕，我会把你治好的！”少女左手轻轻贴在夜痕的胸膛上，右手拿着一块白色丝巾，为夜痕擦拭嘴角的血。
“你不怕我……吗？”
“不怕，我会治好你的。”少女莞尔，笑容如水面泛起的涟漪之花，她就像是冰原上的一朵旷世白莲，圣洁的淤泥不染。
少女的脸，镌刻在夜痕的视网膜上，直到他失去意识。
我回想着刚才所看到的画面，思索着众神为何会追杀夜痕？他们是如何从《画魂箓》里出来的？
最令我疑惑的是，那个秘密是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的画面便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场景，灵象中的少女应该就是浣溪了。浣溪在关键的时候救了夜痕，正是如此，才有了现在的夜岚。
我回忆着夜痕那一股恐怖的力量，将那几道黑影，准确来说是那几个神瞬间摧毁。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传说中至高无上的神，互相残杀。诱发这一局面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