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矿井
“事先问一句，您知道这里的人是如何解决矿道内拦路的石块吗？”蕾娜在办公室里问道。
弗雷摇摇头。
“他们会先用铁锤、凿子、楔子去粉碎硬度不高的岩石；如果这个方法不奏效，他们会在石头上铺上燃料点燃，再往上面泼冷水，石头就会炸开……”
对于明白其中原理的弗雷，蕾娜讲解得很是顺利。
对方的知识储备很渊博。这也是她身为「奥秘」侍女，却和「尊主之剑」合得来的原因。
“所以你们在下矿的时候，碰了麻烦？”弗雷边说，边举起三根手指，问蕾娜是不是第三矿井的事。“遇到障碍移除不了？”
蕾娜以点头回答了弗雷这个问题。
“看来非得要我出马了。”以防万一，弗雷将刚刚泽琳交给自己的「灾厄」萃取物揣上。“走，马上带我去‘第二’矿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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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矿井，狭窄的入口就像溃疡腐烂的嘴。
“弗雷大人，矿井很深，不能留有常驻火把。否则人在里面会缺氧。”蕾娜点亮了一根普通的火把，“这次，就由我为您执炬——请。”
光在这里衰弱得很快，火把的光亮照不出五步远。光线如同彷徨的幽灵，在黑暗帷幕下短暂游走，随即迅速没入一片漆黑之中。
所能感知的唯一存在，便是空气中的腐朽气味：潮湿，粘腻，令人不快。
弗雷用余光瞥见岩壁，每一道开裂的缝隙都像被拉长的眼框，暗红色的液体沿着裂缝缓慢渗出，滴滴答答地滑落。
这镇子底下，一定埋藏着什么东西……
“142米……176米……210米。”弗雷用步量法估算着矿井的深度。
随着他们一再深入，生理的不适接踵而至。
浓重的铁锈味与潮湿的霉气，交织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香氛，每一次呼吸都在拉扯五脏六腑，如同在用勺子经由呼吸道，挖取脏器。
弗雷这副无可匹敌的神使人躯，竟然冒了冷汗！
终于，两人不再下降，步入了向前伸张的矿道。壁面不再平直，而是呈现出一种匪夷所思的弯弧，从视觉上来说，有点像套了鱼眼滤镜。
还有一点很反常——底层的温度比室外高。
既没有「灯塔」直照，又没有火把燃烧，为什么这里的温度反而会高？
“弗雷大人。”蕾娜气息不稳，开口道：“还记得您问过我，那些‘饿死’的矿工是怎么回事吗？”
弗雷回想起来，先前在调查人口时，蕾娜递交了一份奇怪的名单。
有六名矿工饿死了。
然后她在“饿死”一词上，画了个大圈。
“您很快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地面上散落着开采工具，看来是渐渐逼近第一现场了。
弗雷感觉在矿井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正牵引着自己的脚步，引诱自己向前走。
然后，他看见了。
六具跪立的尸体保持着几近相同的姿势。
死去已久的肌肉僵硬如石，胸膛膨胀，皮肤上的裂纹四通八达，如浓墨般的黑色液体浸染了他们。
尖棘刺破了他们的腹壁，从内脏中迸发出来，炸得血肉四溅。黑色的棘条密集如网，交织成一个几乎无解的死结，沾满了熔化般的黑血。
离弗雷最近的那个男人，眼皮被荆棘的刺刀般尖端撕裂，眼眶、口腔，全被内爆而出的荆棘占据，死相扭曲而惨烈，惨不忍睹。
从他们齐整的姿态来看，荆棘的暴力抽出只在一瞬间。
他们就此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变成了冰冷的残骸。
“我知道您想问，但千万不能问。”蕾娜赶紧给弗雷手里塞了张纸，上面有她提早写好的回答：
“他们都是说漏了嘴的人，死于咒罚之刺。”
“我带了七个人下来。”蕾娜望着他们的尸体，颇有些自责。“只回去了一个人……那人还是个哑巴。”
弗雷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从震惊中恢复。
这到底是谁的权能？欢阳女士？
如果她能耐这么大，为什么要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
太多的问题在弗雷脑海里打转，搅得他头疼。
“我们还是来看看这个……障碍吧。”
蕾娜跨过尸体，向前走去。
一道平滑的岩壁堵住了去路，正如当初蕾娜上报的那样。
两人的脚步扬起躁动的气流，将还没清扫出去的燃灰卷起。
“这几天，我们动用了能想到的所有方法。”蕾娜仰头看着这道无法逾越的壁障，“可它不为所动。当初工程停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弗雷握紧拳头，运动肌肉，向上砸了一拳。
这一拳能打得两人合抱粗的大树拦腰而断，却只在石壁上发出声闷响。
“怪了。”弗雷又试着往上招呼了好几下，“按理说，我的力气就算打不穿它，也应该打出点裂隙才对。”
“我知道原因。”蕾娜慢慢地说道，“因为您……没有去百鞭教堂。”
“我们和艾琳对峙之前，不就刚好在教堂里炸蚯蚓吗？”
“不，我的意思是，您没有真正使用那间教堂的功能。”蕾娜咳嗽了一下，接着往下说：“您注意到教堂正中央的盆子了吗？”
“啊……”她这么一说，弗雷倒是想起来了。
确实有这么一个盆子。
盆口很大，允许人跪在里头。盆壁上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糊了什么东西在上面。
“那个盆子，是「鞭笞的摇篮」。”蕾娜说，“您让信众跪进去，抽他们的背部，让血流入盆中，完成痛苦的献祭，而您的力量也会因此而提升。您很清楚这个世界的法则……”
“我说过不准活祭了。”
“您又不需要把人打死。”蕾娜又说，“留他们一口气，等伤养好了，还可以再利用他们的痛苦——”
“那也不行。”弗雷斩钉截铁道，“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擦着一个我都心疼，还能把他们打得鲜血淋漓？”
“……”蕾娜闭上眼睛，继续提建议：“那您可以考虑……拔剑。”
“那样会伤害莉莉娅，我拒绝。”
“彻查是您的命令，可我的建议您又都回绝。”蕾娜的语气里有些了恼意，“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就不信：没了张屠户，就得吃带毛猪！”弗雷把「灾厄」萃取物拿出来，里头的墨丝激动地颤抖着：“后退一点，蕾娜。动静可能会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