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灭龙（中）
弗雷一路跑过燃烧的街道上，所看到的景象惨不忍睹。
破碎的「灯塔」核心，有一部分落入了居民区。高温碎片引发了大火，将这一带彻底拽入炼狱。
被压在废墟下的躯体，鲜血浸透了破碎的砖瓦；扭曲的铁栅栏中卡着无助的手臂；而巷道深处传来的凄厉呼喊与求救声，却渐渐被火焰的咆哮所掩盖。
更有甚者，一个被点燃的大活人窜到弗雷面前，还没开口求救就倒下，慢慢抽搐着化作焦炭。
日熔镇那一夜的记忆，如噩梦般袭上心头，再次从死灰中复燃。
海港的方向又传来一连串的爆炸声。等到弗雷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披火焰的魁影从焚海中飞起，一路向下滴洒着未燃尽的火星，轰然坠落在榱崩栋折的民居上。
弗雷打量着巨龙，它的翅膀上还捆着锁链，锁链下吊着几艘熊熊燃烧的战船，宛如节日时挂的喜庆花灯。
哪怕船只上的将士全部牺牲，拘龙弩炮仍在尽忠尽职。沉重的船体残骸拖慢了它飞行的速度和力量，致使它陨坠在弗雷附近。
巨龙的竖瞳中映照着弗雷的身影，胸膛剧烈起伏，冲着他剧烈咆哮起来。释放出的气流化作焚风，犹如一股汹涌的洪流席卷四方。原本就着火的建筑爆燃起来，在烈焰中崩塌。
一声破空闷响从空中传来，沉重的在燃残骸随着龙爪驱动，被高高抡起，直冲坠砸，直接朝弗雷所站的方向袭来！
弗雷没有时间多想，立刻转身，拼命跃开，脚下的碎石在剧烈的震动中飞溅，紧接着——
“砰！”
残骸狠狠地砸入地面，剧烈的撞击震得整个街道都在颤抖，尘土与火花弥漫开来。
躲过这一击，弗雷旋身抽剑，一剑斩断支离破碎的船骸，从开辟出的道路穿过，直向龙爪刺去。
“铛！”
古岩和钢铁碰撞出火花，可弗雷却感觉所有的力道都被偏转了。仅靠普通的利器，没法对防护级别这么高的鳞片造成伤害。
巨龙察觉到攻击，猛然低头，一股灼热的液态火从喉间喷涌而出。弗雷眼疾手快，身体急速侧移，堪堪躲开了正面喷射，但火焰还是擦过他的左肩，衣物被点燃。
他迅速挥剑，将肩上燃烧的血肉切下。他越来越擅长这样沾满痛苦的战斗方式了。
来不及喘息，巨龙下一波攻势又至。
锋利爪刃裹挟着风压横扫而来。弗雷迅速后撤，它就展开双翼猛然拍击，掀起的狂风将弗雷差点掀翻在地。
（不用急着进攻……）
弗雷按照一开始和泽琳制定好的计划，慢慢掌握着战局。
他现在不需要对巨龙造成伤害，只需要牵制它，直到泽琳启动灭龙弩炮，击穿龙鳞。
巨龙又抬起爪来踩，弗雷正准备选择招架卸力的方向，他与巨龙的僵持却被横插了一脚进来。
“哐！铛！”奥瑟里一记重劈砸在龙爪上，炸得鳞屑化作火星。接着又是连砍几下，直接将巨龙逼退数步。
“住手！”弗雷伸手高声喝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眼明人都知道，我在救你！”奥瑟里趁胜追击，势大力沉，打得巨龙不得不用翅膀来招架。“堂堂风盾堡之主，你的身上也有金云母，怎么连一头龙都应付不了？”
“必须等到灭龙弩炮装填完毕，破坏它的龙鳞才能造成伤害！”
弗雷的劝告被当作了耳旁风，奥瑟里奋力跃击，砍断了牵挂在巨龙翅膀上的锁链。
几条沉重的船只残骸终于挣脱束缚，沉坠落地。把石砖路面砸得凹陷下去。
巨龙摆脱了束缚，鼓胸怒吼。弗雷在泽琳那领教过龙类咆哮的威力，每次都有准备；可奥瑟里却没这个经验，直接被咆哮的风压吹落下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绝不能放它飞向城墙！”弗雷甚至来不及骂奥瑟里几句，当即奔跑助力，起跳抓住垂落的龙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被一并带向天空。
他强忍着急速升空带来的眩晕感，单手挂在龙尾上，另一手执剑，朝着龙尾的鳞片狠狠刺下。剑的刃口却在一次次的冲击中逐渐卷起，变得坑坑洼洼，剑锋几乎失去了光泽。
这不是因为力量悬殊，而是在材料方面有差距。
俗铁打制的兵器，就是没办法击穿古岩质。
巨龙似乎感到尾部的刺痛，怒意更盛。猛地摆动尾巴，狠狠撞向一侧的建筑物。
轰然巨响一声，石墙应声崩塌，碎砖和尘土飞扬，整座建筑在巨龙的尾巴冲击下化为废墟。同时撞入建筑物中的，还有攀附在尾部的弗雷。
他被撞得眼前一阵发黑，呼吸变得急促，背后似乎刺入了无数建筑碎片。可这点痛，还只是咬紧牙关就能忍的程度。
弗雷尽可能稳住自己的身体，双腿缠住龙尾，手掌仍死死抓住尾部的鳞片。
（如果攻击鳞片没有覆盖的部位呢？）
他试着朝上方爬去，到龙的头前，刺穿那对竖瞳。
巨龙不甘心，再次扭转身躯。尾巴如一柄巨锤般横扫过另一侧的钟楼，钟楼的尖顶直接被拦腰击断，巨大的碎片从高处砸下，将几个倒霉鬼碾作一团。为化作炼狱的街道添了一笔混乱。
痛楚已经是小事了。弗雷感到担心的是，手指的抓附力渐渐达到了极限，要是巨龙再折腾几下，自己就要被甩下去了！
（已经能看见城墙了！）
“它来了！”泽琳把被汗浸湿的麻布帕一丢，“它飞过来了！准备击发灭龙弩炮！”
“还不行！”城防官已经是拼了命地蹬轮车、助力弩炮上弦了。“弩弦还没就绪。要发射这么重的矢箭，就算上满了弦，射程也只有百米。更别说目标是在空中飞的了！”
“你们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丢在仓库里，所以才来不及的啊！”泽琳焦急地说道，“王城给各地方都下了明文命令，对龙器械要安排在防务就近处。”
“我们怎么知道！”城防官脾气也上来了，“龙都他妈的灭绝多少千年了！这些十年更新一趟的老古董还能用，都算是诸神赏脸！”
“我要是能回到王城总部，目前这些遭遇随便捡一项发表，都能把学术界给炸了。”泽琳焦急地踱步，抬头一看，巨龙已经飞至眼前了！
“上弩矢！”
众守军抬着一根看上去有些四分五裂的弩矢上来，搭入滑槽内。
“瞄准……瞄准一点啊。”泽琳握紧满是汗水的手。虽说她知道灭龙的操作流程，可这些器械具体是怎么运作的，这一代的人谁也没见过。
“放！”
弦鸣。紧接着，强烈的劲风掠过。
弩矢正中巨龙的右肩后方！
随着弩矢的射入，矢杆猛然裂开，如绽开的石蒜。
分裂杆尖电光飞舞，竟然凭空拉出了几道电弧。古岩质的鳞甲在电流轰击下发出刺耳噪音。
这股能量同时使矢头高速旋转，直接钻破了被软化的鳞片。
巨体一顿，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庞然大物，失去了飞行的动力。一座滚动的山岳就此从高空猛扑向地面。
它重重地撞向东部城门，城门轰然崩塌，碎裂的木材、石块被搅合成了一块。
“成了吗！”泽琳激动地问道。“啊！还不行……灭龙油脂在弗雷大人那里——重新上弦，多创造几处破绽！”
“那……”一个小兵指着巨龙坠落的地方，颤颤巍巍地说道，“那是什么啊啊！？”
众人一齐看去，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难以形容的神色。
被弩箭破坏了鳞片的地方，并没有露出血肉模糊的表皮，反而是增生了一根不断扭动抽搐的触须，将阙口填补了起来。
“完了……”泽琳猛地意识到了错误。“不是巨龙，那东西不是巨龙啊！从一开始就不对！灭龙那一套流程对它压根就没用！”
巨龙并没有从灭绝的深渊中爬出。
而是“某个东西”，披着龙鳞，伪装成它们一族的样貌，重现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