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冬日。
祁蒙山。
雪夜初霁，晓阳和暖，向阳处的积雪待将缓缓融化。
“怎么今天这么冷？”
谢渺心中嘀嘀咕咕，身体不由地蜷成一坨海马。
睡意朦胧间，正想着来扯扯被褥。
然而出乎预料，他竟然掏了个空。
“我被子呢？”
他迷茫不解地睁开眼。
冷到一度想骂娘，但却又傻傻的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的不假思索地擦擦眼。
“难道是我睁开眼的方式不对吗？”
“这还是国内吗？”
映入眼帘的不是那温暖可人的小被窝，也不是那熟悉又温馨的房间，甚至都不是混凝土浇筑而成的白色漆面的现代建筑！
有的，只是一间陈设狼狈、东倒西歪，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不久前刚遭过劫式的破旧木屋。
而他，则像是个留有余温的尸体，蜷缩在冰寒刺骨的土地上瑟瑟发抖。
不是这..这合理吗？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
突然，紊乱纷杂的真切记忆如走马灯般于眼前旋转跳跃。
不出三息，他就从枯黄老旧的灯花里明白，自己穿越了。
修仙世界。
当下所处，是一座凡俗武夫与修仙者融为一炉的祁蒙山。
山内有煊赫的修仙世家坐镇，也有落魄的散修落户其中，有武夫走卒，亦有歌舞歌姬。
前身和谢渺同名，是个极其向往修仙，憧憬长生久视与自由自在身的江湖剑客。
他割舍凡俗，不远千里奔往祁蒙山，只为求仙问道。
所幸身怀中品三灵根，被山内素有灵植大族之称的赵家收下，成为一名灵植夫。
修行的功法是从赵家贷下的《灵植培育经》。
虽说功法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踏上了心心念念的修行路。
前身临近而立之年，修仙之路注定坎坷，但也胸怀大志，不输毅力。
日夜里不是修行，便是看护养育灵植。
有时甚至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待在灵田里餐风饮露，披星戴月。
其道心之坚，不输任何人。
但不出意外的话，意外意外的来了。
“劫杀...吗？”
谢渺从冷硬的地面爬起，但有心无力。
尝试几番无果，也只好就这么撑着乏力的身体干坐着。
他空洞的眸子投向透寒风而刺骨的破旧木屋，内心百味杂全。
不止是对糟糕的现状，也有对前世的无声悲鸣。
喵的！
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好不容易在私企熬出头，怎么就穿越了呢...唉！
算了算了，反正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只是可怜了小猫猫...唉。
一时间，感伤、悲痛的情绪涌起，同时又怀揣对修仙之途的憧憬愿望。
这瞬间，他大脑发空，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谢渺本能地握住了身旁的瑾尺剑。
然而，等到手指掌心触及剑柄之时，他才蓦然醒悟——身侧居然有柄剑！
也正是这一恍惚间，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现实。
“谢贤侄，你可安好？”
嗓音干涩沙哑，是个耄耋老人。
语调略微拔高，像是在亲切问候，但在谢渺听来，又似乎是在试探。
趁着答话的这会功夫，他撑着瑾尺剑，起身落座在木床，眉梢微皱，回道：
“是李老？瞧这大清早的，您是特意看小子我笑话来的？”
闻言，木屋那本就被强行破坏、形同虚设的门闩，轻而易举地被李老头推开。
李老头背着手，闲庭信步走进木屋。
对此谢渺微微眯眼，并没有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记忆里，这个老掉牙的脸膛黝黑、身材矮小的老头名为李裘。
可谓是赵家名下众多灵植夫里资历最年久、最不要脸的老家伙。
此人时常借自己资历深、年岁大、经验足的名头去教导新进灵植夫如何培育灵植。
可他看似亲和友善，实则偷拿好处、坑蒙拐骗才是真。
这种倚老卖老的举动，真相大白时自是让不少新进灵植夫口含黄连，有苦难言。
前身也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前身在求仙之前毕竟曾是一名侠义恩仇的江湖剑客。
一身剑术在凡俗登峰造极，又怎么会让这么一个炼气三层、不知好歹的小老头胡作非为？
于是在一个宁静的夜，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自此，李老头才有所收敛。
不过这么一来，两人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但见李老头佝偻着腰，两只鼠眼来回打量遭劫的木屋，脸色极为叹惋：
“贤侄啊，见你没事，我这悬着的心呐，可算是落下来哟。”
他继而义愤填膺地说道：
“真是可恨，真是可耻！
这群不知死活的劫修，当真是不要狗命了！
竟敢抢咱们赵家的东西，也不怕被游逻卫抓咯，一个一个都给他们做成人彘！”
听着李老头喋喋不休的言语，谢渺失笑道：
“我可没说是被劫了。”
“呃...这...”
李裘意识到讲错话了，旋即两眼贼溜溜一转，语气担忧、脸色悲戚。
“贤侄哟，这下你可难了咧。
本来就是新进的灵植夫，本来就逢主家的考察之际。
可你瞧哇，你那灵田被糟蹋成这副悲惨模样，偏偏呢，临着执事前来收缴灵植的日子也只剩下三个月。
你这..这..哎！
这哪里还来得及哟...”
谢渺不动声色。
不用这缺牙巴的老头说，他自己也知道事情有多么紧急。
要想继续在祁蒙山生存下去，灵植夫的身份不能丢。
他所种植的灵植名为月牙精轮草，俗称月牙草。
盖因通体光泽泛银，又形似月牙为名。
此草药效鲜明，服之可增补元气、养育气神，是不少炼气期丹药的主要药引之物。
同时也是炼气期屡见不鲜，却又极其考验灵植夫培育功底和耐心的灵植之一。
想当初若非是赵家得见谢渺道心之坚，不然也绝不会交予这般贵重的灵植给他一个新进灵植夫来培育。
当然，前身自也是不负所望。
他所培育出的月牙草品色可谓相当不错，甚至比之不少资历年久的灵植夫也要来得好。
突然又听李老头叹声道：
“唉，不过你也别太过沮丧，以免伤了心神，碍了修行。
毕竟还有三个月时间嘛，算来呢，要是勤快些，多施肥催育、行云布雨，也够将一批月牙草培育成熟。
只是....贤侄哟，你那幼苗种子的份数可还充裕？
要是少了的话，其实吧我这呢....
哎！
咱也承蒙主家信任，余下不少月牙草幼苗。
你看，要不我支借你一筹？”
谢渺从沉思中回神，视线投向李老头，思索片刻，居然点头道：
“小子也不白占您老便宜，您说个数就成。”
再怎么说月牙草幼苗也不便宜，放在坊市上，也须得五分灵石的价钱。
听到谢渺的答复，李老头遍布皱纹的黝黑老脸上暗暗勾起一抹不明含义的笑意，似是得逞诡计的狡诈狐狸。
“哎哟，我这般年纪又怎好意思占小辈便宜？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在收成时，你我三七分吧。
如何啊小谢？
咱这可是仁至义尽哟，毕竟咱也要上交一批给主家嘛。”
听着李老头的这副做作腔调，谢渺敛藏起眸底的厌恶，起身拱手：
“有书契画押作证，三个月后小子定然将七成品色上佳的月牙草递上。”
......
送走李老头，谢渺看向他留下的红檀木箱。
“当真是有备而来！”
他压根不用妄加揣测，昨夜那群蒙面劫匪，必然和这李老头有关系。
想来，劫走月牙草是一鸟。
让他帮着种植月牙草不劳而获又是一鸟。
同时还可以对外拿个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好名声。
好一个一石三鸟！
不怪乎谢渺会这么坚决的认定李老头是个坏种。
盖因寻常来讲，少有人胆敢在赵家地盘里行劫盗之事。
哪怕他所居之处位于西山脚的边缘，一年来也没有哪位蟊贼敢冒着被赵家游逻卫发现的风险行劫匪之举。
但偏偏，事发了。
终究是位处边缘地带，游逻卫游逻至此。
期间因为卫兵交接，将会有一小段的空余时间。
而也正是因这一小段时间的空余，意外陡生。
但问题也就来了！
寻常人等又怎会知晓赵家下辖灵田游逻卫的行迹时间？
“李裘啊李裘，你可千万别被我抓住。”
谢渺和前身的心慈手软不同，他是个见不得恶的人。
他接着又翻开衣领，看向胸口。
犹记得昨夜有人暗中偷袭，三人同时伏击。
其中一人一拳狠狠打在他的心脏处，使得他顷刻间便再起不能。
可如今再看，胸前已不见伤痕，身体也只是些许乏力，并无大碍。
想来昨夜那人的实力，应是炼气中期修士。
但他竟然尽全力打一个炼气二层的小修士，当真是不要脸皮！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真是世事维艰...”
谢渺叹慨前身对李老头的不补刀行为。
殊不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利益纠葛，有利益纠葛的地方就有生死仇怨。
你怨我，我恨你，不是你死，即是我亡。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朝，无论是凡俗，还是修仙界，亘古如此！
“这仇，暂且记下...”
他把红檀木箱端上木床，盘起腿，细数草苗的数目。
月牙草并非凡草，哪怕是幼苗阶段，也不可随意放置。
须得置于红檀木制成的木具内，幼苗方可存有灵韵，种下后才可保药效圆满。
否则，灵韵没了，药性将会大幅减弱，相应的，价钱也就大跌特跌。
以谢渺对月牙草价钱的了解。一颗灵石有十角，一角有十分。
一株幼苗是五分灵石的价钱，成熟后则蜕变成惊人的两角灵石。
足足翻了四倍。
不过相对应的，涨幅高，种植的难度自然也高。
“竟然有一百株？”
谢渺眯起眼。
“好你个李老头。
一百株，三七分，我辛苦种植三个月，但留下的只有三十株么？”
他笑了。
赵家半年一收，一收也不过百株，且还有额外的提成给予灵植夫。
而这李老头，拿的居然比赵家还多！
关键是谢渺还不得不接受。
他如今灵田内被尽数劫走八十株成熟期月牙草，且库存仅仅剩下四十株幼苗。
想来若是上山，去往赵家堂口前诉苦游逻卫的巡察不当，多半会补上一二十株幼苗以做补偿。
但，仍旧艰难！
谢渺只能自掏本就贫瘠如洗的腰包了。
想想苦哈哈的自己，又想想屁事不用干的李老头。
谢渺揉捏着月牙草幼苗，笑不出来了。
不曾想陡然间，精神一阵恍惚。
眼前缓缓弥漫起一缕缕淡白云雾。
雾气中青松翠竹幽兰芳草，郁郁葱葱绿意萦绕，勃勃生机万物竞发，层林尽染如诗如画....
万物复苏下又渲染出一卷苍翠欲滴的碑文图册，碑面上镌刻着三个蜿蜒曲折的古字：
天物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