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我没有才能
“是的，如您所说……”
“我对于经济学的兴趣源自于……”
“嗯，好的，感谢您今天愿意抽出时间……”
“再见。”
又是一轮紧张到了难以呼吸的面试。
直至整个人走出了大学馆过后，真岛慎也才稍微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真是不论什么时候都习惯不了啊，这种多对一的面试！
虽然知道学校方并不会给予太多的压力，毕竟发展了这么些年，类似的手续也已经成型，左右也只是类似例行公事的行为。
但对于考生来说，每一次面试都是新体验。
这便是让人头疼又无奈呀！
站在了靠近大门的位置处，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站定。
真岛慎也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开始翻阅上头的内容——自己近些日子的日程都被记录其中，为了确保不忘记，随时取出来看上两眼也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只能说世纪前的确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放在后世，智能手机的强大功能，便是完全淘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这家大学的面试也已经结束了，那接下来……”
芜～
直到后天之前都没有了其他的安排？
这么说来的话，倒是能够抽出空闲的时间来安排一些别的行程了。
思索着这些念头的同时，真岛慎也坐上了归途的电车。
已是午后四点左右的光景。
虽还未到传统意义上的下班时间，但许多暮气沉沉的上班族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出没。
华灯初上，居酒屋外的灯光朦胧，透出恍惚而暧昧的气氛。
从酒精之中找寻解脱的人会恍恍惚惚地步入其中，在醉生梦死间洗去工作的疲倦。
也有三两作对，点头哈腰的商务风格人士出入其中，似乎动辄就是能够震惊世界的大单子一般，对随行者怄气指使。
诸如此类的场景数不胜数，同样也是世纪前岛国特有的风景线。
人们维系着泡沫崩塌之后的破碎穹顶，从这些残垣断壁之中窥探过去的风光，咀嚼着当下的苦涩。
不工作就还不起贷款。
房子，车子，以及信用卡的多方面支出……也都需要拼命输血，才能够维持住这方面的平衡。
可以说仅仅只是想要在大城市‘活下去’，对于这些上京而来的年轻人来说，都已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旁观着这一切的真岛慎也由衷地感慨，并再一次在心中默默吐槽。
这个沟槽的世界啊。
不论怎么变迁，吃香喝辣的都只有顶端的那一批人而已。
相较之下，其他的底层人民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耗材’。泡沫时代的崩塌，在后世被看来只是串冰冷的数字。
但放在当下而言，都是一户户家庭破灭之后的哀嚎与痛呼。
而且还不止是如此呢。
自此以后，岛国的经济会维持在这将死不死的状态，作为白头鹰的储备粮，时不时地就要啃上两口的那种。
在后世甚至都总结出了‘失去了的三十年’之中类似的议题。
那基本上也就算是给这一长串的历史定性了。
——别慌嗷，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感慨之余，真岛慎也转乘了好几辆车，最后来到了此番之目的地所在。
“秋叶原到了，秋叶原到了……”
“感谢您乘坐山手线，请各位乘客有序离开，入场……”
“不要忘记随身携带之物……”
秋叶原。
在前世久负盛名了的宅系观光地，在这个1995年的时代，尚且还未被改造到那种程度。
在最早期作为农业副产品的聚集交易地。
之后逐渐发展为电器与家居用品的专用地，但因为泡沫经济的缘故，如今也在急切转型。
思索着。
真岛慎也便是看到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海报，正对着车站出口处。
‘新世纪福音战士’。
同样作为现象级作品，其闻名程度同样非常夸张。
仔细想想，其动画化的巅峰时期的确是在95-96之间。手办与模型的流行风气也开始盛行，导致许多相关企业直接将本部进行搬迁。
从而入住秋叶原。
或许就是从这个阶段开始，这地方正式跟二次元开始结缘的？
结果如何不得而知，毕竟真岛慎也又不是来朝圣的……
他左右打量了一圈，根据手上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那是个整体呈下凹状的个室，是位于某栋比较偏僻大楼的地下室。
能在这种地方做生意的也是没谁了。
心里头默默地吐槽了一声，真岛慎也最后瞥了眼店铺的名字。
‘龙潭’
木质的隔间门只是虚掩着，伸手将其轻碰，便可径直推门而入。
“打扰了……”
悬挂在入口的风铃被推响，叮当回荡。
室内的光线并不怎么好，因为地处地下室的缘故，采光全凭脑袋上的三个低功率灯泡。
这使得屋子里头整体呈现出一种昏黄色的基调。
真岛慎也站在门口处，几乎无需多余的动作，就将一切景致尽收眼底。
店铺里头的放着的都是漫画。
成册状的排列之中，有着典藏版，零售版，以及各式各样不同的款式……
仅仅只是龙珠的相关内容，就已经占据了一整个板块之多。
几乎只是一眼看去，就足以让人感慨。这店主肯定是个发烧友级别的家伙。
“来了来了～”
咯噔一响，从里侧的隔间里头走出来了个模样颇为邋遢的中年男子。
头发是波浪状的烫卷样，看起来颇为新潮。
眼镜也是时下最为流行的宽沿黑粗体，看起来更凸显几分知性般的气质。
只是此刻睁着惺忪睡眼，再加上脸上的胡茬……实在说不上体面二字。
“来买东西吗？随便看看吧……但是珍藏版的漫画是不外售的。”
“另外不买就不要碰，本店的东西都没有拆封，外面的塑料纸都没带动的那种。”
“呃……挑完了再来叫我。要是买多点的话我算你便宜点喔。”
只能说光听语气，这家伙就透着一股‘不想做生意’的感觉。
差不多等同于推着顾客往外赶。
但真岛慎也并不是来挑漫画的，所以在此刻适时喊道。
“请等一等……我是关岛先生介绍过来，让我在您这边买东西的。”
关岛居一。
正是木村和田的上司，同样也是最终拍板，让真岛慎也漫画得以连载的主编之名。
原本稍显懒散的背影停顿了片刻，再次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微妙了许多。
“嚯……原来是新人啊。”
仿佛是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他重新转回到了真岛慎也的面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倒是出乎意料的年轻……所以，你想在我这边买什么东西？”
当事人沉吟了片刻，在这会儿挠了挠嘴角。
“各种……相关用具？”
众所周知，漫画在创作的过程中是需要用到许多道具的。
细微如纸笔的尺寸与规模，宽阔如模型与道具的划分和大小。
而根据漫画的内容不同，在这阶段需要使用到的东西也都是各不相同。
真岛慎也虽然的确也备用着一部分的道具，但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只是新人，对于许多东西都需要重新上手。
故此，在这方面咨询了一下木村和田过后，对方给予的答复便是这里。
‘龙潭’有你想要的一切。
对方似乎是有些无语地瞥了眼过来，在这会儿无奈地拍了拍太阳穴，叹气道。
“真拿你没办法啊……”
他伸出了右手，轻轻地晃了一晃。
“稿子，应该带在了身上的吧？”
实诚地说，这种行为的的确确称得上‘冒犯’二字。毕竟对方索求的是已经内定，却还未正式登刊的稿物。
考虑个人与公司方面的得失，拒绝也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真岛慎也却是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随身的书包，将稿件递了过去。
“都在这儿了。”
似乎是惊讶于少年的果断，对方的表情有些微妙。
“……挺有胆气的嘛。”
那可不？
毕竟都是主编介绍来的人，这会儿就算是不信，真岛慎也这边也都找不到其他能帮上忙的人了。
对方接过了稿件，也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原本还有些懒散的气质就扭转了过来。
他快速地翻阅起了手中的稿件，目光微凝的同时，瞳孔都尽数聚焦其上。
仿佛化作了人形的扫描仪那般，给人以一丝不苟而精确的观感。
约莫三分钟后，他结束了浏览，合上稿件。
“嗯嗯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自言自语了一阵过后，再是抬头。
真岛慎也看到了对方那颇为凝重的表情。
“小哥你的问题还挺多的啊。”
那么。
“就从简单的东西先开始讲吧。”
只见他扬起了手中的稿件，在空中轻轻的晃了晃。
“问题一，小哥你用的原稿纸尺寸是多少的？”
“我吗？用的是……A4的。”
非常果断地，真岛慎也看到了对方重重地摇了摇头。
“今后要换成B4的才行，不同尺寸的原稿纸虽然对创作的习惯有所影响，但最主要的还是得考虑出版社的便利方面。”
“虽然这方面也没有什么硬性规定过，但实际上A4尺寸多出现于非正规的同人作品，业余人士用的比较多。”
“若是想要以出版，连载为目标的话，一切向便利等特点看齐，一定是没有错的。”
这话让真岛慎也听得都是一愣一愣的。
卧槽，你是真专业啊？！
“另外，还有描线方面的手法……你用的是什么笔？”
“自……自动铅笔和蘸水笔。”
“尺寸是多少的？”
“圆笔尖……”
“今后换成G型号的，尽早适应起来吧。毕竟不论是人物的线条，还是需要勾勒的地方，最能凸显特点的就只有这个尺寸。”
还不止是如此。
“习惯了G型号以后，能用的地方也有许多。这也会为你之后的漫画生涯打下良好的基础。”
沉吟了一声，真岛慎也看着他突然又翻开了手中的稿件，再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
“人物方面的形体也稍微有些问题，这方面看起来多少有些僵硬……”
“不排除你笔生的原因，但出于安全考虑，最好也加强一下形体方面的训练。”
“我这边待会儿再给你添两个素体人偶和小石膏，回去之后可以加深一下这方面的训练……对了，顺带一提。”
停顿片刻，对方半转过头，目光如炬。
“你有没有素描的相关经验？”
真岛慎也果断摇头。
“没有！”
“那就最好去学习，了解一下。想要快速掌握，并且纠正人体的误区，学习素描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法。”
说着，真岛慎也看到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之后还嘀咕了一些网点相关的内容。
但似乎又认为不怎么重要，就不再继续提起。
反而是在此刻做出了总结似的内容。
“你应该没有受到过什么系统性的正规训练吧？所以有这些小毛病其实也算是比较正常的。”
“只要及时纠正一下的话，也都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故事也很有趣，问题也都是细枝末节的玩意儿……嗯嗯，你挺厉害的嘛，新人。”
快速，准确地手法，让真岛慎也都是听得有些入神。
对方给予的建议都是相当具有建设性的内容，不夸张地说……此刻的当事人甚至都有种微微惭愧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
按照对方的这种水准，应该也已经是个出名了的漫画家才对？
也不知对方名讳如何。
“那个……”
对方爽快地抬起了头，脸上的笑容堆砌，显然是完全沉浸在了讨论的心情之中。
“什么？”
“请问您的名字是……”
就仿佛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原本还是一副爽朗模样的中年男子，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起了激情的姿态。
“我吗？芳村阳斗。”
“……”
真岛慎也搜肚刮肠了好一会儿，都记不起这位哥的相关作品为何。
“是不是以为像我这样的人，肯定已经有了什么出名的作品？”
轻笑一声，芳村阳斗如同看穿了对方的心思般，露出了个颇为自嘲式的笑容。
“但其实根本就没有啦，我只是在这个业界混的足够久，并且跟一些老师合作过，所以知道的东西比你多了一些而已。”
要是追究一下的话。
“对了，像是《足球小将》，《猫眼三姐妹》，《城市猎人》这样的作品，我也有参与过，帮忙描线，贴网点，没日没夜地赶稿什么的……”
虽然不至于风靡世界。
但这几个也都是实打实的重量级作品。
正如同真岛慎也之前所构想的那般，芳村阳斗以助手的形式，不断地学习着漫画的相关经验与内容。
然而……
这份努力，却又是为何没能开花结果？
如同读懂了对方的思想那般，芳村阳斗嘴角微微上扬。
勾勒出了个极为苦涩的弧度。
“因为，我没有所谓的才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