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信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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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红杏出墙,路劲中平缘恰来

《太平寰宇记》说:“昔商因为楚相,有五仙人骑五色羊,各持谷穗一茎,以遗州人。”

羊城这个地方很是繁华。

南海山平蕃坊的西边窗户大敞着,窗棱旁还扒着几枝紫色鲜嫩的牵牛花,桌上还放着一本《萍洲可谈》的书,让这个喧嚣的蕃坊多了一分清幽的意味,虽然很好奇都蕃长是如何把牵牛种在这的。

皇甫衣诺正坐在这边无精无采的磕瓜子。

“呃,这位客官额,您要不要来点些别的菜啊?”

店小二拎着厚重大本的菜谱耷拉着脑袋站在她面前,面色有些不耐烦。皇甫衣诺瞥了他一眼:“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啊,你不要着急哦,知道吗。”

“可是……”小二看着桌上堆积成小山的瓜子壳和空寥寥一滴不剩的茶壶,“您要不点一些可以消渴解火的凉茶茶饮呢?”

见她的眼睛里有些神采,店小二忽地来了精神:“小店里供有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六安瓜片、信阳毛尖、湖兰雀舌,保管样样精品,味味冠绝。”

皇甫衣诺吐了瓜子皮儿,赞同般的点头:“哈哈,太好了吧,说的太有意思了。”

店小二弓下身来,搓了搓手谄媚一笑:“客官,请问您要点哪种茶饮呢?”

她气定神闲嗑着一颗瓜子,声音略含糊,“额……再来一大壶糙叶茶饮。”

于是,店小二一句话不吭,气呼呼的扭头就走。

“店小二,店小二……你真过分了啊!”皇甫衣诺也气呼呼的起身,拎起了空茶壶走向无人的邻桌那边,把空茶壶放在桌上,然后豪气地提了满壶的茶壶就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气不过,就又倒了一些茶饮,继续磕瓜子。

皇甫衣诺醒来时,只记得自己名字叫上官倚琴,其他的事情全都忘光了。贺兰左晴老太婆和皇甫誉城老爷爷重新给她新起的名字叫上官倚琴,他们还补充说她要通晓局势,明晰事理,分清黑白对错,莫要随波逐流跌入泥潭,痛苦不堪。

但是听他们这么说,总觉得自己以前好像是一个坏人!进了南海云宫后,慕容宫主坦白说她失忆前是搞整容那种,啊不是,是搞易容的,所以就没人知道她真实相貌和名字,江湖武林只给她起了个别号叫星河神女,并提醒她以后听有谁说到星河神女的,就跑远点。

贺兰左晴老太婆总教她念些书什么的,教她识字。谁知她虽然长得斯斯文文的,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却就是偏爱武不爱文,而且最喜欢上蹿下跳,总是把老夫妇二人的医馆搞得乱七八糟的。没有办法了,老夫妻俩把人送去梓晴山桂花溪畔的南海云宫。

那是一个武林门派,进去的女子大都学文学武学琴学舞,总之琴棋书画样样一绝,女子们都是文质彬彬、林下风气,很有大家闺秀风范。

他们送别时依依不舍,皇甫衣诺回头望他们时,看见二老在风中摇曳的银发和苍老慈祥的面容,顿时不由得鼻子一酸,于是发誓要好好学习。

事实证明,誓言就是拿来违反的。

那样循规蹈矩的日子对于一个向往自由的疯子来说是煎熬,她总是不喜欢学习,就是爱玩,爱钻研武功心法,但是却因识字不多钻研不懂,又不认真学。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她各科成绩倒数第一,创下了南海云宫几百年历史以来的最低成绩,一时不知沦为了多少人的笑柄。

直到慕容宫主告诉她是皇甫贺兰二老把毕生的积蓄花在了南海云宫才能在那学习。

一瞬间,多年没心没肺的皇甫衣诺突然感到心里暖暖的,也很辛酸,所以才努力修习武功和提升自己的太极神剑剑法,不过她的失忆使得大部分太极神剑剑法的招式心法忘了很多,重新回归也需要很长的时间领悟和修炼,就算其它的不会,但现在在南海云宫学的武功也是不能弱的。因为她偏爱御风飞翔的轻飘和飞檐走壁的快感,到了最后,她只有轻功修得南海云宫弟子无人能敌,其它的散打器打却烂得要死。

但是温婉贤淑的慕容宫主鼓励说,以后打不过就逃吧,肯定没人抓得到你。

其实,她只在南海云宫修习不到两个月。慕容宫主说她以前定是有武功底子的,只是像是受了重伤武功受损。

皇甫衣诺学成归来,沿着旧时记忆回到了医馆的时候,那里已经成了药房,打听了才知道他们二老早在一个月前得病暴毙身亡了。

她跪在二老的坟前哭了好久好久,感觉孤零零的,被这个世界残忍的抛弃了。他们是大夫还会抱病身亡,那学医学字有什么用啊!从此,又厌恶读书,更喜爱武功。

皇甫衣诺现在正在等那个名字叫欧阳晴浩的人。

其实皇甫衣诺与欧阳晴浩并非血亲,只是出了南海云宫后在闯江湖时在南海山平蕃坊一同讨论谁是江湖武林第一美人的时候,一言不和,便决定结交,以供日后再讨论时认识的。

皇甫衣诺说的江湖武林第一美人当是南海云宫宫主慕容玄瑜,欧阳晴浩却说她是见识短浅,他认为是萍南山庄的上官秋岚,说的时候俊脸微红,眼神飘忽,魂魄像是去西天取经了似的,飞了十万八千里一样。

因为欧阳晴浩也就比她虚长两岁,皇甫衣诺便从不尊敬他,所以叫他的时候连姓也不带,直接就一个字:“晴。”

叫久了,别人都认为皇甫衣诺是欧阳晴浩的妹妹,时间一长他和她说正好缺个妹妹,不如将错就错认他为兄长。

那时他笑得灿烂无比,她的心里微微一动,傻傻的点头答应了。

随后,就成了他的跟班,无论去哪风雨无阻。有时他赊账还把她留在店里做抵押,然后去向朋友借钱赎回来。虽然每次都挺快的回来了,但皇甫衣诺总是心有余悸,害怕他会突然消失在茫茫人海而丢下了她,就像皇甫誉城老太爷他们一样,明明说好的要一起,却先她而去了。她害怕被人抛弃的那种孤零零的感觉。

现在想起来,欧阳晴浩当时那笑容真心猥琐!

回忆完了这些往事,还在原地饮茶。

诶~现在皇甫衣诺正坐在南海山平蕃坊的茶楼里等着欧阳晴浩。

百无聊赖的等他。

皇甫衣诺无聊的从袖间翻了一翻,掏出一封信札,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慕容宫主的嘱咐犹在眼前。

“此去羊城,停驻南海山平蕃坊茶楼。陌上嬉笑,切勿大意。”

皇甫衣诺摇了一下头,撇了撇嘴,将信札收好。慕容宫主果然是才女,写封信札都要文绉绉的,还好写的都是口语话,否则可看不懂她写的是啥了。

停驻南海山平蕃坊的茶楼,为什么要留在南海山平蕃坊茶楼这个鬼地方,因为它在羊城比较有名?

久驻于茶楼里的说书人一挥折扇,故作高深,嗓音忽高忽低地说评着,“承蒙各位看官,今日,小生要讲的,乃是两年前震惊江湖武林的血鬼峰惨案。”抑扬顿挫,吊起不少人的好奇心。

这故事都听了几百遍了,就不能说点新的吗?皇甫衣诺撇撇嘴。

倒不是皇甫衣诺找茬,而是血鬼峰惨案这件事在江湖武林中都传疯了,据说还是两年前的事情,竟到现在还没过时,不得不感慨大宋南粤劳动人民强烈而又跟风的八卦心态。

“话说大宋六年正月,江湖武林动乱,以滇星盟为正派之名的六大门派打上血鬼峰,围攻昔年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司徒商磊的魔顶刹。那段日子星月暗淡、夜沉风狂,战况十分惨烈,草木尽焚、血流成河……”

说书人滔滔不绝,皇甫衣诺只觉得眼皮沉重,无心再听。

……

不知过了多久,才昏昏沉沉听到模糊的结局。

“来自西蕃额帘山的弥勒大乘教作为滇星盟的外援,竟在血鬼峰搜出一枚神秘金兰戒,疑似前朝外邦西印族菩萨蛮国宝库的古物。司徒商磊掌门和司徒梦良的爱徒天艺神女得知后,欺师叛门,疯狂屠杀血鬼峰上无辜百姓并纵火焚山毁尸灭迹,此等恶行惨无人道,天地不容、罄竹难书!后其又易容成司徒梦良将六派引至坠魔崖,妄图以一己之力将那六大派弟子全部逼到屠邪涧,独吞金兰戒,岂料……”说书人突然停顿,引得众位听众嘈杂不已。

“还有呢……还有呢,快说快点说呀!”

“怎么每次听到了这里就停顿啊,小爷就爱听这个,你还讲的磨磨唧唧的!”

“别卖关子了,快继续说!”

心中突然一阵梗痛,皇甫衣诺从昏沉中稍微清醒,稳定心神。每次听到结局她都会莫名的难受。

“司徒商磊魔头好歹是鬼血剑魔,江湖榜第一,并非是省油之灯啊!发现天艺神女诡计之后,他怒火中烧,亲自赶到坠魔崖,在六大派面前,将天艺神女重伤,打下屠邪涧……”

“那屠邪涧高险无比、怪石耸立,被誉为大宋南粤第一天险,涧下遍布毒蛇猛兽、毒花异草,人人听之骇然失色,天艺神女就算是真的有多条命神仙转世,也逃不出这个人间炼狱。”一位衣冠楚楚的江湖人悠闲开扇,附加解释说着。

说书人滔滔不绝。

“血鬼峰一役,魔头司徒商磊和叛徒天艺神女双双横死,司徒梦良于是率魔顶刹余孽仓皇逃往鹿冥山庄,惨淡收场。滇星盟也损失惨重,也无力再追击到鹿冥山庄将其残余剿灭。其余的江湖武林人士各归各家,听说龙虎宗的公孙离侑堂主门中也有不少损失惨重的”

讨论点评声不绝于耳。

“真是大快人心啊!一报还一报,司徒商磊大魔头作恶多端,终是被自己最器重的弟子背叛!”

“每次听到此处我都特别得愉悦,天艺神女以怨报德,与司徒商磊大魔头落得个狗咬狗双双惨死的下场,真是舒爽!”

“是啊!滇星盟果真是江湖的福祉!”

“不太高兴的是,魔顶刹和龙虎宗仍在垂死挣扎,没有被彻底消灭。”

“哈哈哈,魔顶刹和龙虎宗现在已是苟延残喘了,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就怕司徒梦良的宝贝徒弟天艺神女皇甫衣诺出来为祸江湖武林,成为下一个司徒商磊大魔头了呢。”

“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司徒梦良早就率领司徒商磊掌门的魔顶刹余孽归于和隐居于鹿冥山庄不复出了!否则滇星盟怎么会留下一口气给她们。”

“天艺神女皇甫衣诺只是个小丫头,而且她武功比起司徒商磊大魔头,那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的啊,出来也只是被群殴而已。”

……

众人议论纷纷,皇甫衣诺无心再听,懒懒散散地扫过人群,忽然发现一个店小二边给客人倒茶,边聚精会神的听着人们的评论,沉抿的嘴角藏不住一丝得逞的笑。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的微表情有问题,仔细观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这个店小二在使用吸音术。

吸音、易容、迷魂、催眠,皆是门派世家调教细作打探消息的手段。很明显,这里——有眼线。

到底是谁派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这是在监视谁呢?

可是,这一切跟她有半毛钱关系?!皇甫衣诺若有所思。

睡觉!

等到日头落西,皇甫衣诺才困蔫蔫地从桌子上起来,揉眼懒懒散散的抬起头来,突然发现对面坐着一个人,束着高马尾,米白色发带飘舞空中,穿着白色长衫,襟口袖口和裙摆绣着淡黑色鱼鳞纹。此时他正端着茶籝注视着对面的人,夕阳映射,背着光的缘故,脸廓看起来有些朦胧。

皇甫衣诺几乎是吓着吼出来。

“啊——晴?!”

对面男子笑着嗯了一声,放下手中茶籝,“警觉性真低,我在你对面坐了半柱香才醒。”

皇甫衣诺坐直身子,尴尬地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暗暗庆幸没流出口水来,“那——那你干嘛不叫我起来啊!”

对面的男子摊手,一脸的无辜样,“我啊——我只是不忍心叫醒一头睡得正沉的小猪。”

皇甫衣诺欲言又止:“……”好气哦,但是无言回怼。

如假包换,这就是那个欠扁找抽的、不守信用仅凭一张脸和一身比她好一点点武功的、到处骗吃骗喝的欧阳晴浩。

皇甫衣诺失忆前一定是做了什么毁天动地的大坏事,不然也不会倒了一千九百九十九代的霉遇到他这种千年混蛋万年无赖百年自大狂的人。

话说到底他是皇甫衣诺捡来的便宜兄长,平日里还是挺会照顾自己的,想想还是留点口德好了。失忆前一定做了很多坏事,损了很多福报,所以后半辈子特衰。

嗯,决定了!今后还是要多多行善少毒舌,多积点阴德留着到地府时花。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欧阳晴浩忽地发音,望着桌上的几大堆瓜子壳和半壶茶水,长眉一拢,甚是欠扁。

皇甫衣诺甚至有些气,但还是很有修养的拿出塞在腰带里皱巴巴的信札委屈巴巴递给他看了看。

“啊……不是你说申时三刻回来的嘛。”

欧阳晴浩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接过信札笑了几声,眉头挑了一挑,煞是好看。

“小衣诺啊,你告诉我,这个字念什么?”

“念‘时’啊!你当我蠢啊。”

欧阳晴浩忽地咬了一下牙,闭目低头说:“我……我是说上一个字啊……”

“哦……”皇甫衣诺只是呆呆应声,仔细辨认。

这个字有横有竖,像个西瓜的西,那不是念“申”吗?只有‘伸’手才拿得到大西瓜嘛,不然趴在地上用嘴啃吗?

皇甫衣诺努着嘴说道:“不是念‘申’吗?’”

欧阳晴浩顿时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伸你个头啊!这是一个酉!”

“哦~”

皇甫衣诺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伸”啊,原来是一个“有。”啊

是“有”个大西瓜。

嗯嗯,以后记住了。酉这个字念“有”。

“平时教你多读些书,你就是不读,斗大的字不识,长这么大名字都写不全。”欧阳晴浩一副恨铁不成钢、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的悲痛表情。

这样搞得皇甫衣诺都有犯罪感了,好像不读书不识字就是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一样。

想当时个个都说“书中自有千钟粟”。她啃书只有一股霉味,煮了它还有一股子陈旧的麻草味,难吃死了。不过后来发现它和驴皮加上红枣炖起来再冷却倒是挺好吃的~

想当时个个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她却翻了半天没有,却翻着欧阳晴浩的私房钱。

想当时个个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她想那一定是皇甫家的祖先。如玉,一定美艳不可方物。可是,皇甫衣诺翻了很多书,都没看到什么美人。不过,好像在欧阳晴浩的好兄弟写书狂魔——刘梦涵那看到一本《星河美人计》,那里画的全是容颜如玉的美人。看来这句话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但是读书与她有半文钱的关系吗?她需要吃书吗?熬稃都比它好吃。她需要狗窝吗?南海山平蕃坊的茶楼也特别舒服。她需要颜如玉吗?便宜兄长也很美啊~

于是,她觉得兄长未免也太杞人忧天。

欧阳晴浩收回了纸卷,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又到无人的邻桌换茶壶。他到前面的桌子换时发现是空的,又走到其它桌子换。

皇甫衣诺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这招是跟他学的?嗯,她只是被他带坏的。

换得了满壶的茶水欧阳晴浩才坐下来安安静静的饮茶。

晴哥哥这个人有时很潇洒,但有时也很风雅。他饮茶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安安静静的时候翩翩公子形象。静时如玉树临风,动时如疯狼野虎。真可谓千面狐狸,让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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