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百草庐
“你这人怎么这般的无礼?”后头追过来的是三个童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一边不满地数落着白天真,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被白天真撞倒的药架。
白天真这才回过神来,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好心收留自己,自己却给人家添了麻烦,这可真是不应该。他急忙想帮忙收拾,却全然忘了自己那条松松垮垮的裤子。
这不,白天真刚一迈步,就被裤子绊倒了,整个人向前扑去,直接给小道童磕了一个响头,额头都磕青了一块。
“知错就好,不必行如此大礼。”小道童先是努力忍着笑意,可最终还是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他轻轻将白天真从地上扶起来,还贴心地为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看着白天真灰头土脸的滑稽模样,小道童毕竟年纪尚小,定力不够,终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白天真见状,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容十分阳光,只是这一笑,竟显得他有些傻气。
好心的小道童邀请白天真到他房里,给他找了一件自己几年前穿过的道袍换上。这道袍虽是旧的,但干干净净的,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白天真穿上青色道袍后,除了头发短了些,看起来倒也是个憨态可掬的小道童了。
两人一边收拾药架,一边闲聊起家常话。
小道童名叫孙英,是城里乘黄观的香祝,也就是负责接过香客手中的香,然后插到香炉里的小道童。他今年十岁,再过两年,到了十二周岁就能考取度牒了。不过,在考取度牒之前,他需要在城里的医馆或者悲田院帮忙两年,获得那里管事的推荐信后,才能回观里参加考试。
“懂了,这就像是要实习证明才能毕业一样。”白天真觉得这和自己那个世界的学校制度颇有几分相似。
“这么说倒也没错。”孙英将手里最后一点药草放入药架,然后领着白天真去找老者。
说实话,白天真着实有些佩服这个小道童。小小年纪,竟能认识五种药材,哪怕这些药材都混在一起,他也能将它们一一辨别出来,分好类后整齐地码放好。要是白天真自己来收拾,估计就会一股脑地堆在一块儿了。
孙英干活时稳稳当当的,走路也是四平八稳,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用白天真的话来说,就是“走得好看,一看将来就是要当观主的料”。孙英听了,只是静静地听着,努力装出一副面无表情、不悲不喜的样子,可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微微上翘。
此时已至晌午,医庐里已经没有病人了。麻衣老者眉头紧皱,宛如一个“川”字,正在专心致志地翻看一本医书。
老者名叫杨青,原本在太医署的针科就职,擅长金针刺穴这一类的针灸功夫。后来,因为年事已高,他便主动请辞,在这西市郊外开了一间医庐。虽说这里病人不是很多,但他靠着在太医署积攒下来的俸禄,再加上卖点草药,日子过得还算富足。
他心里清楚,自己实在不太擅长治疗心神受损之类的伤病,只能通过翻看前人的医书,希望能从中找到方法来救治他救下的这个小孩。只是,他虽自认为年少时读书还算勤勉,可此刻看着这本医书,却忍不住直皱眉。书里有太多咒禁科的内容,神神鬼鬼的,他一向不相信这些巫祝之术,可有时候这些巫祝之术又确实有用,这让他心里更加难受。
“杨先生。”孙英轻轻地叫了一声。
杨青这才放下手中的医书,和颜悦色地将白天真叫到跟前,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
换过衣服的白天真看起来清爽了许多,小脸蛋因为刚干完活红扑扑的,透着健康的色泽,丝毫没有病态。
杨青有些疑惑,又给白天真号了下脉。
“脉呈滑数之象,生机勃勃。”这分明就是一个正常小孩的脉象啊。杨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颌下那半尺长的胡须也跟着用力,微微翘了起来。
“杨先生,我这是得了重病了么?”白天真见杨青表情凝重,心里有些害怕,生怕下一句就听到医生那句经典的“绝症”之类的话。
杨青一时间也看不出白天真的脉象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大碍,就是这些天你在床上躺了许久,需要适当活动一下。”杨青把他认为白天真心神受损的事瞒了下来,又安慰勉励了白天真一番,还夸奖了一下孙英,这才让孙英带着白天真去玩耍。
因为常安城有宵禁的规矩,西市郊外离城里又有一段距离,所以下午的时候一般也就没什么病人了。
其他那两名童子比孙英稍微大一些,也是来实习的,下午的时候还要在房间里温习道家典籍,没工夫陪孙英玩耍。
孙英领着白天真,也不敢进城,怕晚上赶不回来。于是,两人就在附近的农田里抓青蛙、蚂蚱之类的小玩意儿,或者到河边抓一些小鱼、泥鳅。白天真本就是个乐天知命的性格,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和孙英玩得不亦乐乎。孙英和同龄孩子一起玩耍,也渐渐释放了孩童天真的一面,不再故作沉稳。
直到白天真听到隐约传来的鼓声,才停下了抓鱼的动作。
孙英看着有些疑惑的白天真,抹了把脸上的泥巴,笑着解释道:“这是常安城的净街鼓,净街鼓响八百下后,就会关闭坊门,到时候就不能随意出去了。然后会有巡城使来回巡查,半夜无故在街上游荡的人要是被抓到,是会挨鞭子的。”
“这样啊,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早点回去吧。”
孙英和白天真收拾了一下下午的“战利品”,就一蹦一跳地往医庐走去。
回到医庐后,他们将手中的泥鳅和小鱼交给了今天做饭、身穿黄色道袍的那个年纪较大的童子。
白天真和孙英各自回房洗漱,还约定一会儿吃过饭之后再一起下棋。
一进房间,白天真就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子边上啃着一个猪蹄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