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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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蹭热度

刺客是夜中悄摸摸的杀人,大白天杀人于都市还是不多见,所以杜宗文也不怎么担心,出了市坊西面北门,过街便是平康坊东门,都不要往大十字街去,进门向北就转进去了。

日头才登不久,还是有些温度的,街树种的是槐,虽然四季常绿,跌在地上的可不少,这几天又没下雨,干巴,吃风一扑,带着尘土就扬得满天都是。手里有扇的便遮扇子,空手袖大的便扬手以袖遮脸,窄袖的便背身缩颈骂娘。

可大街小街的人马不少,古人睡得比现代人早,也起得比现代人早,六七点钟就相当于七八点的光景了。曲中不断有人马进出,呼朋引伴,使奴呵马,多不是长安音,大概多是州县来的进奏吏、贡举生。

酒花林下门前栓了不少马,车门里面有衣着华美的女子下车,也有上车的。据《北里志》记载,长安城里的贵官们招妓,都是拿帖来传的,贵官们来招也罢了,他们有脸也有钱,就怕户部那些个成精的老吏。

他们有脸不要脸,有钱不使钱,敢不听命,黑笔在户籍上涂改几笔,李四就成了季四,王五就成了田五,李四、王五就变成了来历不明,歇业关门是分分钟的事。更何况妓坊里给人坑蒙拐带卖进来的娼妓也不是一个两个,户口本来就有问题。

“哎哟哟!公子爷来了!”

马一停下,看门的青衣小厮便嚷了过来,比昨日更显得恭敬,毕竟能踢打豪家奴——能得到花金刚赠袍的人绝非凡俗。

杜宗文朝花金刚宅子望了一眼,跳下了马,抖袖背了手,缓步走了进去。青衣小厮紧随着道:“公子是寻伴还是寻欢?”杜宗文站住脚,长叹一声道:“寻欢,不过就没见着可意的人!”

“嘿,这也须机缘的,幸是有好姊姊公子尚未经眼来!”

“说的也是!”

上了阶,杜宗文向门内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李平康父女,站住问道:“哎,昨日在这里抱阮咸唱曲的父女是谁?”小厮笑道:“那也没谁了,当是李平康和他养的小女红线。”

“那女子倒不错,小家碧玉,豆蔻年华!”

龟奴一脸轻笑道:“公子,那丫头也只一条嗓子一张脸罢了,我娘就说,将来长成了也不见得有几两肉,好便做个声音人,坏便只能做个乐伎,上不了台面更登不了床榻!”

这厮是说红线没胸没屁股,杜宗文快速回顾了一下,她的身材确实不突出,但是比现代人口中的“平板”还是要强多了,但是在唐人眼中她可能就是张“平板”。

“你知道什的?鹅鸭虽肥哪及仙鹤之姿,现在这两人可在?”

“不在。”龟奴赔笑摇头。

杜宗文问:“什时当在?”龟奴道:“这也说不定的,李老子不是个勤力的人,他丫头气性又大,父女就是同了心出来也不一定上我家来,哪坊不去,哪家不走的!”

“那他家住哪里的?”

“只知在这坊里,更细就要问我娘了!”

龟奴刚说完,后面便起了一个妇声:“小九,怎的将了客人站门外,恁的不知礼!”龟奴流矢转声唤“阿娘”。

妇人大概四十岁上下,着花绿襦裙,头梳高髻,金钗簪花,脸圆腰壮,眉长目细,说不上风韵,倒有几分亲切的菩萨气,大概就是酒花林下的主人唐二娘了。

“阿姨,小生杜飞熊有礼了!”

妇人啊哟了一声,蹲了个万福,一双白胖的手便揽了过来,道:“可是《秋声赋》的主人?哎呀,小九,快去告诉你二姊姊!”虽然这妇人年轻时肯定是个唐美人,但是杜宗文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老鸨子有什好心好肠的!

“阿姨是怎知道的?”

“谁不知道的!”唐二娘拖着他便往楼上走。

女人还是要瘦点好,吨位太大,便成了一种不可抗拒力,杜宗文给她生拖着,挣不出来也刹不住车。她知道想来也没有其他途径,想必是王缙、王维兄弟上班时嚷给了同僚——所谓“每于百僚上,猥颂佳句新”,然后有同僚招了妓。

上了楼梯,妇人站住脚,便扬起手朝下面喊了起来:“诸位君子,诸位君子!可知《秋声赋》么?这位公子便是主人,襄阳杜氏,名讳飞熊,道号紫霞!”大厅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抬头看过来。

杜宗文一时还挺尴尬的,向下揖了揖手。唐二娘一脸笑,道:“愿公子即兴口号数韵!”便唤人将纸笔来。口号就是口占,就是张口就来。妇人这般做,大概是要蹭他的热度以便招揽生意。

楼下那些书生便都和了声,身后各房中也有男男女女望了出来。杜宗文拍抚栏杆,心中既兴奋又紧张,年轻人喜欢出风头,他也喜欢,问题是诗要应景,字还要往门墙写,而且在这种场情下不能写颜楷!

低眼凝想之时,便看见红线从门外进来了,还是那天的装扮,石榴红裙抱阮琴,云头绣鞋身姿轻,眉目灵动,既有骄气又有娇气,一进来就抬了头,带着浅笑看着他。

诗一下就有了,杜宗文冲着红线笑了笑,将栏杆一拍,转身道:“阿姨,便劳个姊姊笔录!”唐二娘道:“好哉,才子佳人,正当如此!”便要唤人。

杜宗文却拦了手,走下楼梯,径直到了红线跟前,揖手道:“敢烦小姊姊上楼搦管!”红线一脸惊异,这人是怎么知道她识字能书的。她爷李平康在一边道:“写的丑,只污了公子的好诗——二姨的屋墙!”却也接过了怀中的阮咸。

“来!”

杜宗文拿了她的手牵着便走,据唐传奇所写,红线既通经文,又能写文章,薛嵩的笺表都由她管理,军中号为“内记室”,笔录一首诗对她来说是易于反掌的了。

也没使多大力,似乎是牵着风筝,人就到了楼上。杜宗文站住脚,回身相看。红线这才将手一抽,力气很大,看来这笔她是愿意执的,毕竟年轻人都喜欢出风头,可能她也想让这院中咬她舌根开开眼。

“丫头,你真写的?”唐二姨问道,看来她还是想将这个机会留给自己的姑娘们。红线道:“二姨不笑话便写的!”唐二娘道:“二姨天生便不会笑!”笑出声来。

杜宗文从小厮托盘里拿了笔捧过去,轻声道:“有劳小姊姊了!”她年纪确实小,大概也就十四五岁。红线抬眼看了他一眼,抿了抿红唇,接了。杜宗文转身捧了砚。

“来!就写在这墙白处!”唐二娘往前面墙壁下一引,这墙就对着楼梯口,上面已题了不少诗,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谪仙所题的《长相思》。

红线在杜宗文手里濡墨舔笔,嘴里轻声道:“可要想好了再开口,涂涂抹抹可不好看的!”杜宗文道:“也不见得,女孩儿家涂粉抹胭脂,好看着呢!”红线抬头白了一眼,低头噘嘴道:“写什题来?”

“《思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