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肝胆相照的仇敌

陈安开口：“要不要玩一手？”

叶孤城道：“玩一手？”

他不懂。

其他人也不懂。

什么叫玩一手？

陈安笑道：“紫禁之巅不是常常能来的地方，在这个地方交手不容易，能被这么多人观战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我觉得我们或多或少要放开玩一下。”

叶孤城道：“你想怎么玩？”

陈安道：“我们用的都是杀人的剑，一旦出手，必然冲着对方的性命而去。”

叶孤城承认。

陈安道：“但不杀人的剑，我们也不是不会，事实上，这方面的剑法，世上比得上我们的人也没有几个！”

叶孤城好像明白道：“你说的玩是不是用不杀人的剑法交手？”

陈安道：“是的，我们的目标是对方的剑，而非人，玩上一把，让他们见识一下，如何？”

叶孤城道：“不好。”

陈安道：“你不愿意？”

叶孤城道：“不是不愿意，而是不必。”

陈安道：“为什么？”

叶孤城神情冰冷，但内心很感动，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你却看错了我，既然我来到了这里，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均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影响，此刻我已心无旁骛，必能是倾力一战。”

陈安淡淡道：“我相信，可你还是要和我玩一把。”

叶孤城一怔道：“为什么？”

陈安道：‘若不玩一把，我无法倾力一战。’

叶孤城盯着陈安，看了很久很久，终于点头。

他不信陈安无法倾力一战，但他愿意向陈安证明，并未因被陆小凤破解自己的秘密而受到影响。

一股暖意，传遍叶孤城周身。

叶孤城很难想象，这些年来的第一份暖意，居然来自于仇敌——肝胆相照的仇敌。

肝胆相照的朋友固然难得，仇人则更难得。

叶孤城想到这里，整个人变得更加轻松，认得陈安真是件不错的事。

叶孤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拔出了他的剑。

陈安也拔出了他的剑。

两人的剑几乎同时出鞘。

他们拔剑的手法优美、迅速。拔剑是一门学问，两人却已将这门学问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手。

在场不乏顶尖剑客，看见两人拔剑的动作，非但自叹弗如，甚至有一种黄河见沧海的感觉。

木道人见此，也忍不住感叹。

他没有和陈安交手，这也是他第一次看陈安拔剑，陈安的剑术的确有资格与叶孤城、西门吹雪相提并论。

西门吹雪看到这一幕，有一种拔剑的冲动。

这段日子，他对妻子孙秀青的感情，胜过对剑客的狂热。可这一刻，对剑的狂热正在快速提升，似乎已快赶上对妻子孙秀青的感情。

两人展开身法，朝对方而来。

他们身法变化很快，但接近彼此的速度却不快。

他们剑法的变化很快，但移动的却不快。

两人每一次身法剑法变化，均是针对对手而变的，每一次变招若是击出，均完全克制对方的招式。

——也只是克制对方的招式。

他们这是切磋的剑法，而不是杀人的剑法。

剑虽然是两人的手使出的，但却好像是两人心使出。心念一转，剑也随之而动，没有任何延迟与呆滞。

在场都是高手，看着这一幕，每个人都全身紧绷，有些甚至满头大汗。

大内四大高手；魏子云、屠方、殷羡、丁敖，都是自视甚高之辈，他们早就听说叶孤城、陈安的名头，但不认为自己逊色于两人。

特别是魏子云、殷羡，他们也是剑法名家，对用剑的两人当然不服气。

可这一刻，他们服气了。

因为他们发现对方剑法身法的任何一个变化，都可以随时变成最致命的杀手。他们发现自己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比不上对方招式变化之快、之准。

一向自负的他们，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独孤一鹤、木道人、西门吹雪等剑法不逊色于叶孤城、陈安，他们看得很入神，乃至痴迷。

脑海思忖该用什么招式破解两人的招式，全身心投入其中，好似自己才是交手的人。

陆小凤看了木道人一眼，第一次从木道人身上感受到可怕的杀气与剑气。

陆小凤既震惊又高兴。

多年没有用剑的木道人，是否会因为观看了这一战，再次提起他的剑，再一次剑试天下呢？

陈安、叶孤城终于交手了。

长剑相击，碰撞出耀眼的星火。

两人一步未退，交换方位，不停出剑。

他们的方位在方寸之间不停变化，长剑如流水般自然刺出，速度快如闪电。他们出剑太快太急，夺目的剑光竟将他们周身笼罩。

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两人变得说不出的出尘，好事谪仙在斗法。

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狭小的空间、光滑的地面，两人的身法、剑法居然没有被任何影响，每一招每一式均达到无懈可击的地方。

他们举手投足都是那么的出尘，那么淡然，那么的自信，那么的信任。

前三者能做到的寥寥无几。

后者‘信任’，能在这种情况下做到的，几乎没有人。

叶孤城的目标若不是陈安的剑，而是人，那么陈安必死无疑。反之也一样，陈安的目标，不是叶孤城的剑，而是人，叶孤城也必死无疑。

这两人展开惊人剑术的同时，竟完全相信彼此。

看出这一点众人，如何不动容。

他们这一生也不知道和多少人交过手，也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也不知道见证了多少场决斗，可这样的决斗他们还从未见到过。

毫无保留相信朋友，这已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每个人都存在私心，都可能害人。

那么相信自己的仇敌呢？

在此之前，没有人认为世上有相信自己仇敌的人。

但这一刻，他们相信了。

因为，眼前两人明明是仇敌，却彼此相信。

正因为他们彼此相信，才玩出了这样精妙绝伦的剑斗。

两人的每一次出招，非但随心所欲，而且均尽其所能将自己对剑术的领悟展现出来。

陈安的每一次出剑，均让人想到许多剑法。

木道人等人至少想到了十七八种剑法。

他们发现陈安已完全吃透了这些剑法，融会贯通。

没过多久，他们甚至从陈安的出剑中，察觉到著名的刀法、拳法、掌法、指法等痕迹。

这让他们更加动容。

这么多武功被陈安施展出来，却是那么的完美，那么的自然，好像这些武功本就应该这么用的。

陈安给人感觉就是一个火炉，而各种武功丢入这火炉中，必然打上他独特的烙印。

叶孤城的剑法则不一样。

他的剑法几乎无法。

他好像没有剑招，随心所欲，信手拈来。

他达到了许多武者梦寐以求无招胜有招的境界。

陈安有招，叶孤城无招。

这是无招、有招的碰撞。

自古以来，就有无招胜有招的说法，但这个说法并不是被所有人承认。

所谓的无招，是从无到有，然后从有到无，古往今来的人，也没有几个达到这种境界。

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也未必真正的天下无敌。所以无招胜有招，几乎只是理论，没有真正得到验证。

这一刻，好像变成了无招与有招之争。

无招是否能胜过有招呢？

好像不能。

有招是否能胜过无招呢？

好像也不能！

看来无招、有招谁能胜，看人。

下一秒，陈安的剑也看不到任何招式的影子。

陈安竟也变成了无招。

两人都是无招，但他们风格不一样，所以一眼看得出。

他们身法停下，几乎同时，两剑相击，两人朝后退去。

月光下，两口剑同时入鞘。

叶孤城看着陈安，陈安看着叶孤城，他们没有说话，可眼中却有了笑意，

他们是对手，却是肝胆相照的对手。

他们是仇敌，却是心有灵犀的仇敌。

叶孤城、陈安没有说话，他们不必说话，已明白对方的意思——两人的精神体力都在最巅峰水准，均已做到心无旁骛，所以也不必有任何顾忌。

他们已玩够了，接下来便是用双方最擅长的杀人剑法，真正交手。

“请！”

叶孤城、陈安没有说这两个字，可他们都听到对方说出这两个字。

所有人也都好像听到了。

陆小凤想要叫，他很疼，因为公孙兰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很用力。

陆小凤苦笑不已，同时也很震惊。

他发现公孙大娘居然非常非常的紧张，紧张的几乎呼吸都不敢。

公孙兰当然是为了陈安而紧张。

陆小凤想道：“难道那段时间的相处，公孙兰对陈安已生出了感谢？”

若是以前，他觉得这种事情决不可能。

可见识了西门吹雪爱上孙秀青，他发现这种事情未必没有可能。

陈安并不英俊，非常冷漠，但却有一种非凡的魅力——女人和这样男人朝夕相处，又怎能抵挡得了这种魅力呢？

陆小凤收回思绪，因为叶孤城、陈安又一次拔出了剑。

他知道这是两人最后一次拔剑。

这一次，必然分出胜负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