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艰难抉择
仇的龙卷风刮过楼梯口,血腥过后,楼梯上多了十几具尸体。
尽管粤东帮全员伏法,堆叠着躺在血泊里。
可猪仔们压抑良久的痛苦,却不是这么快就能发泄干净。
握着刀的七个青壮年,发狂似的跪在地上,不停的对着尸体,一刀又一刀的捅刺。
舱尾的老弱们也发了狠。
他们没有刀,可他们有牙,有指甲。
一个个推搡着挤上旋梯,叫骂着又抓又咬。
“猪肉荣,我叼累老母啊!”
“衰仔,还我女嘅命嚟!”
“我本嚟能结婚嘅,本嚟能结婚嘅,你知咩!”
……
猪仔们扑在尸首上,嘴里叫骂着,手里厮打着,眼里却流着眼泪。
这群可怜的人,虽在本国活的饥不果腹,可至少陪在家人身旁。
如今被人贩子拐卖到货轮上,故乡的一切,便彻底远去了。
“老乡!”
陈杰正被眼前的炼狱景象怔住,手臂突然被人打了下。
他回头看去,果然是和尚。
和尚一手捂后背,一手指了指头顶。
“来人哩!”
陈杰侧耳听了下,甲板上确实有些细微的脚步声。
不好,是猪肉荣口中的雄哥来了!
他急忙朝楼梯口跑去,试图拉开发狂的人群。
可猪仔们杀红了眼,根本听不见他的劝说。
陈杰急中生智,只好大喊了声:
“谁想跟我回家!”
几乎一瞬间,底舱的吵闹声戛然而止了。
猪仔们一个个回头,通红的泪眼,死死注视着眼前的陈杰。
眼见人群冷静下来,他这才松口气。
陈杰扒开挡路的猪仔,一步步走到楼梯平台上。
“各位,雄哥在赶来的路上,我没工夫绕弯子,就直说了。”
“杀了猪肉荣,船上肯定容不下咱们!”
“既然造反,那就反到底,眼下只有一条路,就是暴动劫了货轮!”
“只要劫了货轮,咱们就能返程,就能回家和亲人们团聚!”
陈杰说着顿了下,忽然叹口气。
“大家都清楚,船上除了雄哥的人,洋鬼子罗斯手下,还有十几个水手。”
“即使咱们侥幸擒住了雄哥,罗斯也不一定会同意返程回家。”
“乡亲们,”他抿紧嘴唇,“咱们之中,很多人都会死。”
“可我陈杰对天发誓,要冲我第一个冲!要流血我第一个流血!”
“乡亲们,你们愿意跟我暴动吗?”
他站在楼梯上慷慨激昂的讲完,下面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猪肉荣虽坏,可他最多对猪仔们进行打骂,却从不敢杀人。
原因很简单,这底舱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罗斯船长的私有财产。
当牧羊犬的,最多敢咬羊几下,哪里敢咬死主人的羊呢?
可罗斯和水手们却不同。
在船上,有种很特殊的欢迎仪式。
即把猪仔们三人分为一组,逼他们脱光衣服背靠背,然后把辫子绑在一起。
这时,一个水手提着皮鞭过来,无论抽三人中的谁,那个人想逃,就会被背后的两人拖住。
就像书本里的那个故事,《天鹅、虾与梭鱼》。
三种动物被绑在车上,面朝三个方向,无论怎么用力,车子都定在原地。
在故事里,小动物们拉不动车,不会被皮鞭打。
在现实里,猪仔越想拉动背后的人,越会被皮鞭打。
等到把猪仔们打的遍体鳞伤,水手们就会提着冰冷的海水,往他们伤口上泼。
带着盐分的冰冷海水,浇到深可见骨伤口上,那种滋味,不亚于凌迟。
更地狱的是,这种欢迎仪式,并非只有一次,而取决于水手们,举办多少次晚宴。
每每晚宴过后,水手都会从底舱挑出几组人。三三绑在一起,比谁打的猪仔,更先撑不住昏死。
胜利那个水手,会获得“圣约翰”的称号。
知道为什么叫圣约翰吗?
在圣经里,约翰曾受上帝的旨意,为耶稣沐浴过,因此被后世人尊称——
施洗者圣约翰。
有的猪仔恐惧这种“施洗”,就会跳海自杀。
可一个人跳海,和他绑在一起的另两个,也会被拖进海里。
自打货轮驶离紫荆花港,短短两个多月里,底舱原有的两百多人,死了大半。
少数因感染痢疾而死,多数是自杀,或是伤口细菌感染。
罗斯禁止并批评过这种事,可海上航行太寂寞了,水手们醉酒后,总要背着他去找乐子。
陈杰站在楼梯上,扫视着底下的猪仔。
他们虽都沉默的站着,可眼神与表情,却不停在变幻。
按理说,战前动员,不应说这种伤士气的事。
可一个星期相处,他真的同情这群可怜人。
他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把实情说出,至少让他们中的某些人,临死做个明白鬼。
“所以,”陈杰蠕了蠕喉结,“乡亲们,你们是要跟我暴动,还是等水手晚宴后,再把你们绑起来打一顿?”
沉默又维持了片刻,便有人低声开了腔。
“靓仔,我明你嘅道理,可我哋空手,边度打嘅过火枪?”
“系啊,系啊,拳头边度打嘅过子弹?”
“可我哋杀了猪肉荣,白佬也唔会放过我哋!”
“点办啊?我可唔想被拖上去挨鞭子!”
猪仔们瞬间炸了锅,言语里,都是对水手们的恐惧。
这群可怜的人,早被折磨的没了胆气。
“噫!”突然有人喊了声,“左右是个死,俺情愿跟洋鬼子拼哩!”
“康娘,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还赚哩!”
和尚骂完分开人群,几步跨上楼梯,给了陈杰一拳。
“俺说过,俺跟定你哩!”
“我说,”和尚转过身面对猪仔,“都是带种的爷们,咋一个个当缩头老鳖哩?”
“俺和尚没头发,被抓上去顶多打死。恁可就好喽,打死被扔进海里,还能三个人作伴哩。”
“就是辫子绑一坨,恁的头还是缩不回去!”
和尚说完哈哈大笑,眼泪都快出来。
他说话虽直白,却一下点到了猪仔们的痛处。
都是男人,谁愿意被骂缩头乌龟?
退一万步说,就是当缩头乌龟,辫子被绑一起,又往谁的壳里缩呢?
很快,几个年轻的猪仔就表了态。
“秃驴讲得对,左右系死,不如拼了!”
“系啊,绑辫被打死,我下去冇脸见阿公!”
“系啊,系啊,万一留条命,我还能归家和阿花结婚!”
“叼雷老母,我干了!”
“我也干了!”
“那我也干了!”
有人带了头,底舱里立即附和声一片。
猪仔们涨红脸,握紧拳头看向陈杰。
“大佬,我哋全听你嘅!”
“好,我还是那句话,要冲我第一个冲,要死我第一个死!”
“时间紧,我没功夫布置了,全听我的口令行事!”
陈杰一摆手:“来几个人,先把尸体都拖到尾舱去。”
“和尚,你带几个身手利索的,躲到楼梯下面。”
“中!”
和尚心态倒挺好,笑呵呵的钻到楼梯下面。
一切安排妥当后,甲板上凌乱的脚步声,不久便聚集在铁栅栏口。
上面传来雄哥焦急的喊声。
“阿荣!阿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