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序 在推延中回顾
2016年出版《我把自己分成碎片发给你》之后,快7年了,再也没出版过个人诗集。磨铁读诗会在这个时候给我出一本诗集,是又一恩赐,也是我的荣幸。
写作诗歌已20多年,选出70首(预选150首),看起来很容易,却又很难。于是从2023年初过春节开始,我就在拖拖拉拉地选,拖沓原因弄不清,好像拖沓可以生长出一系列好诗歌。
阅读2010年之前的诗歌,我是痛苦的,每看一首,甚至能记起当时写它们时的诸多状态细节:在听什么音乐,房间温度大约是多少,经济状况,内心的煎熬是什么,等等。我写得那么卖力,却什么都没写清楚,我在掩盖什么?绕来绕去地在绕什么?为什么不敢直接说出?这一系列问题让我慢慢回忆,宛如设立了一个法堂:法官,被审判者,辩护律师,都是自己。是的,之所以出现以上问题,是因为那时的诗歌审美和意识就这样,还有自己不够强大,不敢直接面对很多情况,活得不够通透……
面对那么多要把人读得累死的诗歌,又出现另一个问题:要不要重新修改,或以现有的优势和能力去重写?很快这念头又被我否定了:我无法站在中年的河流里,去拯救青年时期的自己,何况现在我的一切都正确吗?年轻时的那些情绪其实也挺好的,现在想有也没了……就这样吧,就这样,于是一切照旧。
选诗却以现有诗歌审美为标准,因此在2010年之前的诗歌里,我只选出了不足10首。
在这样的自说自话、自我问答和自我辩解中,内心涌动着各种情绪,说辞,场景,可以拍一部30集的默片了。回顾一些诗歌时,我还把那时的照片拿出来看,比如在澳大利亚、澳门、甘南拍了那么多照片,照片旁边写着“这里有诗”,有的故事被我写成诗歌了,更多的没写,为什么没写呢,又要找一番原因,回忆——另一种穿越方式,就这样成了选诗歌时的一个亮点。
这个时候多么感谢诗歌,如果没有诗,对一个不写日记的人来说,生命只剩下无尽的空白。诗歌的另一个好处又凸显出来,帮助回忆,帮助记住一些时光与情绪。没有这些诗,我凭什么证明自己曾经经历了那么多。在各种染缸里,一次次染过,又脱离出来,经过一次次观念和意识的流动、改变,才成了今天的自己。啊,我依然脱尘,我还没成为自己厌恶的人,我还在净化,幸好有诗神附体,我没成为凡俗的庸人,我以自己的方式,验证了诗神有无数个化身,我是其中的一个……
人一生写不出多少好诗歌,我这么哀叹,多数是废品啊,但我的日子很多时候也是废日子,我却在这废日子里熬过一天又一天,拿这些废品怎么办呢?留给自己,永远留给自己,所有的诗歌可能最终只对自己有意义,哪怕一首废诗,写作者更明白为什么要写它们,那时的情感情绪和写作冲动,只对自己生效。
很多诗歌没有写日期,我在编辑时,由于懒惰,没有去仔细核对,就乱写了一个日期,像有一个黑户孩子,在出生很久后,才记起没生日,乱写一个,来说明写作者的不负责任。日期重要吗?此刻我觉得是重要的。
2010—2016年的诗歌,我选起来是很顺手的,因为能以《我把自己分成碎片发给你》做蓝本,之外的全部没考虑,这期间我又问过自己,之前没选入诗集的一定是废品吗?记得这本诗集出版后,有一个读者问过我,为什么《脱尘》这首诗歌没选入,她觉得这首诗歌太好了。我说我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同样的事也发生在今年“磨铁诗歌奖”的颁奖诗会上,有个诗人给我说,你的《释放》真好啊,我说那首诗我差点毁掉。我经常毁诗。有天因为无所事事我把那首《释放》发出来,磨铁读诗会把它评选为了“2021年度最佳诗歌100首”之一。这个问题让我深思,对最好的诗歌我有辨别,对最差的也有,但是对一些二不挂五的,我没有判断力。不知道其他诗人是否都对自己的诗歌有判别力。这个问题我请教过伊沙,他说对自己的诗歌他都知道好坏的。这让我羞愧。我的很多诗歌,我只能通过读者和选家去帮着判断,这是多大的误区和漏洞啊。怎样才能判断自己的诗歌是好的,这应该是我接下来的课题,但是怎么去完成这一课题,我还不知道。
当然,有一些诗歌,抛出来并没有任何回响,我依然爱,这些是有严重个人心理印记的,它们永远不属于读者。
选2017年到2022年的诗歌,耗时太多,这期间我的精力已经转向了精油,这是我的另一爱好,也是我活下去的生存支撑。由于一直没整理过,它们散落在手机备忘录和电脑中各种文档里,有些在草稿纸上,还有少部分在微信和微博上,选这几年的诗歌好比分尸或拼尸,顾得了这里顾不了那里。由于一直忙于生存,写在手机备忘录上的诗很多,但2018年底我换了一次手机,很多诗歌也就消逝了。消逝的诗歌会不会回来,又或以哪种方式再来到我笔端,这好像是个玄学问题。
好在,有“新世纪诗典”,有磨铁读诗会的年选,有一些诗歌刊物和网刊,写到这里又升起感恩之心,不然我还要拖多久才能交稿呢?
2017年到2022年,写了一些永远压箱底的诗,同时也想起一位前辈诗人的忠告。但想想伊朗的电影,别人在那么严苛的环境下都能拍出面向世界观众的好电影,这种创作的智慧多么了不起,说白了,还是自己修为不过关。
一路整理一路感叹,记得《卡巴拉智慧》一书里面说过:生命的意义在于创造,也就是只有创造才能凸显生命的意义。而这几年,我在玩精油,我在赚钱,为了过得好一点,我浪费了那么多时光和题材,真是要忏悔。如果我能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写作上,是不是能有很多好诗被写出来呢?答案是肯定的,我的身体里有一个巨大的仓库,堆积了这几年的很多经历和感受,由于太忙没有写出来,它们可能烂掉,可能某一天化成文字,谁说得清楚呢?
能陶醉在写作中是幸运和有福气的,能把大把时光用在体会自己内心的起伏上是幸运和有福气的,也许我永远都回不到这种幸运和福气中了……
当这一套诗丛的其他三个女诗人尹丽川、巫昂、宇向都交稿了很久,在里所的一次次催促下——娃娃,只剩你了,只剩你了——我才在4月7号慢吞吞地交了稿。像一次割肉,这本书里,有我从未拿出来的诗,也许是创作热情在减淡,每每写出一些满意的,就想存起来,好像一曝光,都成了别人的了,自己就变薄了。
交稿不久,接到里所的语音留言:“西娃娃,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我和后乞、妙妙(方妙红)这两天都在读你的诗,我们一边读一边赞叹,你真的写得太好了,我们以前对你很尊敬,现在要到膜拜的程度了。对吧?!”后面就是后乞和妙妙的声音:“对,我想要一个签名,崇拜崇拜……”
她们都是磨铁读诗会的编辑,也是很好的诗人,来自这些年轻诗人的热忱鼓励,让在路上奔波的我加快了脚步。后来跟她们见面,里所又说:“我们三人上次对你说的话都是真诚的,你总把别人当女神,你就是你自己的女神啊……”夸得我很羞涩也很受用,再次感谢她们!
西娃
2023-04-13 北京媒体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