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内城
37内城
黑水要塞的晚上比白天热闹。
因为气候炎热，所以这里的人基本都是昼伏夜出，毕月乌领着两人穿过外城，抵达了陆辰第一次进城时看到的那扇钢铁大门前。
一路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毕月乌说如果不是正在修防汛堤，这里只会更加热闹。
那扇门不是真正的门，说是承重墙更加准确一些，它嵌在了两块交叠的巨石中间，阻隔了进出的路，中间虽有缝隙，但根本不能开，人只能从墙下的一排口子进去。
“这扇门是用许多金属焊接而成的，下面那排口子最多也只有一米五宽，所以车不能进。”毕月乌说。
“那我们要怎么进去？”谷幽问。
她已经看到有守卫在门前检查身份，她不能从那儿过，尽管那些守卫肯定不认识她，但她只要摘下风衣的兜帽，那张脸会成为整条街的焦点。
长得太好看在这种地方不是优势，任何人只要看上她一眼，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走进去就行了。”毕月乌说。
确实只要走进去就行，他塞给了守卫一袋子子弹，谷幽就走进去了。
“这里不是要塞岩，防卫没有那么严密，事实上，黑水老爹自己也无法完全掌控这里……”
毕月乌正解释着这里的一些规矩，谷幽看着满峡的灯火，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这个地方，叫做裤裆峡，老爹的裤裆，两块从要塞岩上脱落的巨石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上窄下宽的三角形空间。
谷幽知道这是集市，但没有想过是这种集市，这完全是一个立体的世界，从地面上的房屋摊位开始，黑水要塞的人用石块与金属沿着巨石的内壁一层层盖了上去。
有的地方简易，只有粗糙的直梯可供上下。
但有的地方复杂，竟然有宽阔的悬空平台与楼梯，尽管那些平台看上去摇摇欲坠并不安全，但来往的行人仍旧上上下下，热闹非凡。
甚至还有人在巨石的内壁凿出了空间，在里面居住、贸易。
在旧时代，这种地方有个专有名词：大型综合购物广场与商业步行街。
“其实从规模上看，黄风岭的集市比这里更大，不过确实没有这里这么……怎么说呢，专业。”毕月乌道。
黄风岭因为地理位置，拥有娑罗州最大的市场，不过那个市场是季节性的，一年中只有少数的几天很热闹。
“走吧，雷霆角斗笼在最里面。”
毕月乌带着两人穿过集市，这位谷小姐好像真是来逛街的，走走停停，什么都想尝一口、摸一下。
“那是什么？”她指着街边一间挂满长条状棕色物体的屋子道。
“肉铺。”
“这地方还有肉卖？”
“人没法离开肉，”毕月乌解释道，“娑罗州有很多地方产肉，比如黑水要塞的农场，比如棕榈岛主的渔场，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流民部落，总之，只要是适合定居的地方，多多少少都能养点牲畜，当然，因为没有冰箱，所以无法售卖鲜肉，所以就会腌制成肉干，悬挂贩卖，这东西很贵，比子弹贵。”
“我要吃！”谷幽拍手道。
“不行。”陆辰拒绝。
“我就要吃！”
“不。”
“我不管我就是要吃！”
……
最后，还是毕月乌掏腰包给她买了一袋子肉干。
“味道不错啊，挺好吃的。”
她的腮帮子鼓鼓的，把肉干递给两人：
“你们尝尝？”
两人都拒绝了。
“为什么不吃？你掏钱买的啊。”
“因为……”毕月乌看着她手里的肉干，神色复杂，“我无法确定它是什么肉。”
谷小姐的嘴巴停了停，然后继续咀嚼：
“人肉啊？”
“你不怕？”毕月乌问。
“有人能吃，我为什么不能吃。”
“这里是不允许贩卖人肉的。”毕月乌说。
“黑水老爹这么有底线？”
“底线？”毕月乌讥讽一笑，“只是教训罢了，据说很久以前娑罗州的人肉是公开售卖的，但是后来出了许多事。”
“什么事？”
“没法说，总之，畜生都不会吃自己的同类，这个口子一开，祸患无穷。”
“原来如此，”谷幽又抓了一把肉干塞进嘴里，“味道真不错，你不尝尝？”
毕月乌摇头拒绝。
“怎么，有心理阴影啊？你以前吃过？”谷幽问。
毕月乌没有回答。
这一路上谷幽看到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娑罗州物资匮乏，可正因如此，反而会卖一些奇怪的东西。
有卖牙齿的，有卖泥巴的，甚至还有粪便卖，而其中最让谷幽感兴趣的，就是奴隶了。
她没有看到那些奴隶被锁起来。
“娑罗州并不存在真正的奴隶贸易，”毕月乌解释道，“因为这里总共只能养活这么多人，从统计数据看，整个娑罗州的人口上限是二十万，超过这个数字，就没有粮食可吃，就算有人需要奴隶的劳动力，可最后还是得管饭，所以这些奴隶大部分都是自己卖自己。”
这倒是很好理解，在一个存在物理食人的世界里，奴隶买卖已经是更高一等的文明了。
三人在快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还遭遇了一场枪战。
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总之某个店铺里突然发生了交火，没多久店主就把几具尸体扔了出来，除了枪声刚响起的时候，周围的行人一切如常，仿佛司空见惯。
在以子弹为货币的世界里，控枪根本不可能，同理，在这个世界里能拥有一间店铺的老板，肯定有许多枪。
很快就有守卫把尸体拖走，毕月乌说他们会被扔进农场做肥料，至于谷幽问那些守卫要如何维持这里的秩序，他是这么回答的：
“你刚才看到的就是秩序，这里根本没法颁布不许杀人之类的法律，因为货币就是子弹，守卫要阻止一场枪战只能射杀双方，所以，他们不守卫什么，他们只打扫战场。”
再往前走，人潮就更加拥挤了，谷幽被陆辰与毕月乌夹在中间护的严严实实，她小心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巾，确定自己的脸被完全遮住，这才抬头，看向那个铁刺丛生的笼子。
荆棘笼是所有领地都有的东西，黄风岭甚至都保留了它。
因为人类这种高级动物有情绪宣泄的需要，废土上没有歌曲舞蹈这种高雅艺术生存的空间，于是，便只剩下了最原始，最极致的艺术：杀戮的艺术。
观众们为迸溅的鲜血欢呼，组织角斗的统治者从赌博中获得收益，而参与角斗的人，要么幸运的死去，荣升天堂，要么不幸的存活，拿到一些奖品，继续在地狱沉沦。
“那根铁丝是干什么的？”
谷幽看着荆棘笼最顶端的那根铁丝，它一直延伸到了裤裆峡外面的天空中，笼子里的荆棘是干什么的她知道，但那根铁丝，真是奇怪。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雷霆角斗场么？”毕月乌说，“那是根引雷针，打雷的时候会把电流通向荆棘笼。”
谷幽沉默不语，看着笼子里的厮杀。
角斗者们嘶吼扭打，用利器割裂对手的身体，将素不相识的人推倒在笼子里的尖刺上，甚至用上了指甲与牙齿，咬噬对方的血肉、撕扯对方的皮肤、挖眼睛、插鼻孔……
当鲜血迸溅的时刻，总是能博得满堂喝彩。
他们三个，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片树叶，如此的卑微渺小，他们若是跟着一起欢呼，并不会让此间的声浪更大一些，他们沉默不言，也不会让这里变得安静。
谷幽站在这里看了许久，看着败者在惨叫中倒下，看着胜者浑身鲜血接过奖品，她看了一场又一场，直到毕月乌开口道：
“谷小姐说想看角斗，但你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致。”
“因为不好看吖~”她将碧绿的目光投向陆辰，“要不你去试试？我挺喜欢那张皮的。”
主持人在笼子里为下一场厮杀热场，这次的奖品，是一张完整的牛皮。
“不去。”陆辰说。
“咱们可以交换嘛，你去赢那张皮，我做个小礼物给你，我的手工可好了~”
“不去。”
“为什么不去，你对我的礼物不感兴趣？”
“没兴趣，”陆辰说，“而且，为了个，礼物，你让我，去杀人？”
荆棘笼里并没有一定要杀死对手的规则，但既然进去了，那就得按潜规则来，不杀死所有人会让观众不满，也会让别人觉得你奇怪，陆辰不想惹人注意。
“那你去？”她看向毕月乌。
“我不可能去。”
他是个文弱的气象工作者，黑水要塞有人认识他，他不可能告诉所有人他是个战士。
“如果这礼物是架飞机呢？”她轻轻道。
两人愣了愣。
一张牛皮换飞机？
她真的可能有，因为陆辰看见过，而且这似乎也能解释为什么沙虎对她毕恭毕敬。
这是句相当有意思的话，从陆辰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的所有语言都避重就轻，掩盖自己的身份和来历，而这句话，几乎是一种暗示。
暗示她来自娑罗州之外，暗示她拥有你无法想象的背景和力量。
“不要。”陆辰说。
“飞机都不感兴趣？”
“没法，维护。”
这一次换谷幽愣住了。
这回答没问题，因为确实没法维护，娑罗州的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本事。
但这回答，真的，太奇怪了。
为什么是没法维护，而不是「不会开」，开飞机是一个人人都会的手艺么？
她又看了一眼毕月乌，后者的脸色如常，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回答有什么问题，他脸上的答案也是‘飞机没法维护’。
这两位小兄弟觉得谷幽充满古怪，来历不明。
可其实换一个视角，谷幽也一样。
谁才是真正的来历不明？
“那你总会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嘛~”她笑着道，“如果我有，我们可以换。”
“没有……”
毕月乌突然伸手，拦住了陆辰的话。
这女的开口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开口了。
“我们想知道要塞岩上的情报，比如，黑水老爹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露面？”他问。
这是一个试探，他其实想知道黑水老爹的行踪。
“这我真不知道，”谷幽说，“不过你们既然想知道情报，那我这里应该有一些你们感兴趣的。”
“什么？”毕月乌问。
“比如说……”谷幽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核战，是如何爆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