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房前种槐
谁都不曾想到，熊百户这一去，便是整整大半天。
他是上午去的，过了午时不回，李长夜便觉不对，这广州府千户所又不是在什么穷乡僻壤，怎地这么久不归来？
杨三看他皱眉，猜测道：“莫不是这里的千户大人拿乔，不肯相帮？”
李长夜道：“若只你们广西千户所的兄弟出面，他拿乔也罢了，只是还有我们京城来的人，他不怕我在大人们面前参他么？说不定是途中遇见什么纠葛。”
说罢自家先摇头：“也不对，广州府繁华所在，光天化日，谁敢难为锦衣卫了？”
耐着性子又等，眼看夕阳将坠，熊百户还是不回，众人都不安起来。
李长夜有心派人去查看，但是数十个锦衣卫大半带伤，况且除非他亲自出马，不然熊百户尚且出事，别人去了岂不更是白送？
想来想去，李长夜带着几个总旗，来到大慈上人房中，先行一礼，神色郑重说道：“师叔，熊百户去广东千户所，迄今未归，多半有什么变故，在这里干等不是办法，晚辈欲亲自去走一遭，只是又怕有人要打袁督师家属的主意……”
大慈一听便知其意，点头道：“老衲在此坐镇便是。只是若是官面上人……”
李长夜连忙道：“官面上人，自有这几位总旗应付。”
大慈点了点头，就去甲板上盘腿坐下。
两个船老大乘机凑上来，苦着脸央告，让他们先回主家报知船被征用之事，被杨三两句话骂了回去。
李长夜此时也无心管他们，眼神扫了一圈：“龚总旗、彭总旗，你们陪小弟走一趟吧。”
龚都乃是广西锦衣卫，彭安是京城跟着李长夜来的，二人都有三品养精的修为，连场恶战也不曾带伤，而且年纪较大，经历也自丰富。
二人自然不好推辞，整了整衣服，随着李长夜上岸。
那千户所位置，事先便和船老大打听了，三人健步疾行，两柱香功夫已然抵达，乃是在广州府衙门后面的一条僻静巷子中，远远望见大门紧闭，门前连站岗的人也无一个。
李长夜止住脚步，仔细打量了片刻，心中不安起来。
这千户所占地颇为广大，四下围墙高耸，看不清里面景象，但大门之后，却探出一颗极为高大的槐树，少说也有五六丈高，枝杈横生密长，仿佛无数干瘦手臂，虽因冬日缘故掉落了大半叶子，还是有遮天蔽日之态，笼罩了足有半个千户所的面积，
李长夜低声道：“房前不种槐，屋后不种柳。这是老百姓都知道的常理，怎么广州千户所偏偏反其道而行，在前院种得这般巨槐？”
龚都应道：“百姓说这话，是因为槐树得槐字中藏了一个鬼字，未免不吉，只是咱们锦衣卫所在，煞气冲天，什么阴魂鬼祟敢近？自然不怕他。”
彭安也道：“也可能是岭南之地炎热，这树夏天枝叶广茂，栽在院中能遮暑日。”
李长夜盯着那树，缓缓摇头：“房前不种槐，要是较真说来，此树枝叶太密，占地又广，虽能蔽日，却也挡风，屋中不免潮湿闷热，而且木制不佳，树心容易腐朽，刺猬、狐狸等物以树洞为家，不免生出怪异，最关键者，此树根系极为发达，蔓延开来，很容易破坏了房屋地基，因此不取。”
龚都笑呵呵道：“不料李百户虽是少年，见闻却如此广博，佩服佩服。”
李长夜脸上却无一丝笑意，看向二人道：“我说这话，不是卖弄见识，只是锦衣卫千户所选址、营造何等讲究？便是锦衣卫们不知，那些大匠难道也不知么？二位总旗，莫要忘了那棵巨榕！”
这一句话说出，两个总旗顿时面色一变，盯着槐树看去，彭安低声道：“不知怎的，李百户一说，我也觉得这树着实有些阴森。”
李长夜看看天色，虽然昏暗，一时还不得黑，开口道：“二位总旗，就在这里替我掠阵，小弟去看一看这千户所到底有甚古怪。”
彭安连忙道：“不可！你是上官，便是要刺探军情，也是该我等先出马。”
李长夜浅浅一笑，摇头都：“一共三个人，我还要摆官架子么？小弟也不是要争功，只是自问轻功略胜你们，怎有甚么变故，应付起来也更自如。”
一路恶战，李长夜轻功之佳，众人有目共睹，见他这般说时，两个总旗自然无话可说，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抱拳：“百户多多小心！”
李长夜点头，在二人关切目光中，径自走向大门，拾阶而上，拿起门环叩了几叩，内中全无动静。
李长夜也没径直跳过去，而是拔出绣春刀，顺着门缝挑开了里面闩头，双手一推，两扇实木包铁的大门缓缓开启。
“呜呜呜！”
“呜呜！”
不待李长夜看清门后情形，便听见几声熟悉的闷哼，定睛一看，槐树粗壮无比的主干之上，正见一去不回的熊百户三人！
可怕的是，这三人此刻周身覆盖树皮，便似槐树主干上长出了三个奇形怪状的树瘤一般，只有三张脸还露在树皮外。
见了李长夜，流露出又是激动、又是期冀的神情，却不知为何，无法说出话来。
妖廷！
这千户所果然出了极大变故！
李长夜毫不犹豫，转身便逃。
上次大战巨榕，他是靠着火攻方才逼出藏匿树身中的妖人，此刻身上又无引火之物，自然不肯应战。
他的反应已然极快，却不料那树妖的反应竟是更快，轰隆隆一阵巨响，身后青石台阶尽皆碎裂，大小石块劈面乱砸，泥泞尘影中，几条人腿粗细的树根鞭子般恶狠狠抽来。
李长夜自家方才还和别人念叨，说槐树根系蔓延极广，危害房屋，却没料到这槐树的根系竟无声无息蔓延至大门之外，而他自立于门前那刻起，便算进入了陷阱。
眼见树根如鞭、乱石如炮，地裂山崩般袭来，李长夜虽明知不该，却也无可奈何，纵身一跃进入了千户所的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