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朕成全你
朱大典已经六十三岁了,这几年他发现钱再多,也满足不了他雄心壮志。
他现在只想着在死前能拼得一个爵位,死后也是伯爷。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绝不辜负陛下所托!”
朱由崧满意点头,临走前回身说道:“以后你就是江北都督了。
下个月,韩湘子诞的评审你是当不了,朕觉得北辰伯江飞白这人可以一试。”
马士英自然知道韩湘子诞评审是干什么的。
心下不由为自己的妹妹马君绰担忧,还是得早日接过来南京才行。
陛下血气方刚,不然迟早要被这些秦淮的浪蹄子抢走皇上恩宠。
马士英的野心很大,他早就打听过,皇上寓居江南以来,只临幸过自己妹妹一个。
大明并非没有娶寡妇的先例。
朱元璋曾强娶过一个姓胡的寡妇,据《国初事迹》记载:
濠州胡家有女守寡,朱元璋欲纳之,其母不从。
后来听说胡氏随军在淮安,不曾嫁人,朱元璋苦等数年,最终得偿所愿。
甚至朱元璋还相中过死去将领韦德成的妻子。
历史记载韦妻貌美,欲将她纳入后宫,还生了个儿子,叫做“朱生”。
所以马士英并不觉得自己妹妹没有机会,但凡马君绰能争气一些,替皇上生下未来太子。
那以后大明的天下,就有一半属于他贵阳马家。
至于朱由崧,回来之时,看到史可法孤身一人站在奉华门前,看起来显得十分落寞。
然而,史可法不知为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即便韩赞周指责他君前失仪,他也没有反驳,依旧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
朱由崧回头问道:“史兵部,有什么话想说,就去武英殿再说。
在奉华门前让百姓围观,丢人现眼,成何体统!”
史可法这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来到武英殿。
除了已经被革职的吕大器,几个大臣都早已在此等候。
朱由崧没有解释自己为何离开,大臣们也深知规矩,不敢询问。
反倒是史可法,如同一块乌云,盘桓在众人末尾。
朱由崧忍住怒火,好言问道:“史兵部,你对朕有怨言?”
“不敢。”史可法回答。
“那就是有,说说吧。”朱由崧道。
史可法冷道:“昨天我妻子悬梁自尽。”
众人为之侧目,没想到他的妻子竟然会自杀,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朱由崧并非心狠之人,出言安抚道:“节哀,韩赞周,给史夫人封个诰命,按司礼监规矩看着办就行。”
史可法木然道:“下人来得及时,人没死。”
众人悬着的心才放下。
但是朱由崧觉得奇怪,狐疑道:“史可法兵部不该是这种转弯抹角之人,有话就直说吧。”
“微臣希望辞任兵部尚书一职。”史可法漠然道。
朱由崧还没来得及反应,张凤翔就立马制止:“不可!”
张凤翔原本的确打算放弃史可法,但那是因为他已准备好让吕大器取而代之。
可现在吕大器已经去官,人也疯了。
而其他朝廷重臣中,支持东林党的竟没有一个立有军功,这让他很被动。
如果史可法在这时候辞职,东林党势必会失去最重要的兵部尚书一职。
兵部尚书职责重大,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军事安全和国防建设。
而一直被大家忽视的职能——边防海防,对张凤翔来说尤为关键。
张凤翔对兵部的了解,或许比史可法更清楚。
因为他利用史可法心系北伐,早就以推荐人才的名义,将自己的人手安插进兵部。
所谓的海防海事,在明朝二百多年来都不被重视,直到浙江出现倭寇之乱,才重新被重视。
大明的兵部衙门,下设四个司,分别是武选清吏司:负责考核武职官员的品级与选补、升调、承袭、封赠等事务,并管理土司。
车驾清吏司:掌管全国马政及驿传等事务。
职方清吏司:负责武职官员的叙功、核过、抚恤、军旅之简阅、考察、巡防等事务,并管理关禁与海禁。
武库清吏司:掌管全国之兵籍、军器并武科考试之事。
而其中职方清吏司之下,有六个主事,品阶不高,只有正六品。
但是掌镇戍,就是负责发起并管理特别军事行动,如备倭寇、备西南夷等事项。
东南沿岸走私生意做得很大,虽然朝廷收不上税,但是可以穷了天子,不能穷了沿岸的水师卫所。
而他们这些大臣,作为上级保护伞理所应当,每年都会收到下面的大笔孝敬。
所以张凤翔一直都很重视这个部门,将其视为自家财富。
另外还有一个掌城隍,专门负责各城池或其他防御工事的修缮与巡阅工作。
张凤翔作为工部尚书,当然知道朝廷这几年的大笔开支,绝大部分都用在军事上。
最大头的花销必然就是修缮城墙、各地碉堡等防御工事。
成本一千两的碉堡,他可以上报一万两,从中获取十倍利润。
而且兵部只负责验收,所以在张凤翔的授意下,整个江南防御系统都是豆腐渣工程,根本不堪一击。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后来鞑清南下,江南星罗密布的所有军事防御据点,通通都发挥不到作用的真正原因。
一旦东林党失去了兵部尚书一职,过去贪腐案势必会被揭发,到时候就算他有九个头都不够砍。
有些事,只要是自己人主管着,计算再重的担子也能找到千斤顶扛住。
所以张凤翔比在场所有人都紧张。
而在朱由崧听来,史可法愿意主动让出兵部尚书一职自然是好事,正想就坡下驴,革除他兵部尚书的职位。
张凤翔也一直在密切留意着朱由崧的动作,看他似乎蠢蠢欲动,便立马道:
“史兵部家庭遭遇巨变,才会胡言乱语。
请陛下千万不要在此多事之秋,贸然易帅,此乃兵家大忌。”
史可法皱眉道:“我不是胡言乱语,放开我!张凤翔!”
“让他自己说。”朱由崧发话道。
“敢问陛下,赵怜儿跪行葬父之事,是否皇上布局?”
“敢问陛下,左良玉兵崭州集结一事,臣已经审问过小兵,他说两天前,已经被陛下的军队扣押,为何偏偏要等到廷议当天才放人入京?”
“敢问陛下,为什么明明答应了先监国,为何临时变卦,还假借太祖高皇帝之名,妄自许下大愿,置我大明皇帝权威之于不顾。”
史可法越说越离谱,朱由崧就这么沉默听着。
但是其他一众大臣早就吓得退到两旁,都不敢与史可法太接近。
都到这份上了,张凤翔知道没救,也不愿待在史可法身边,以防皇上雷霆震怒之下,会误伤无辜。
朱由崧淡然道:“说完了?”
史可法往前多了几步,怒道:“要不是陛下布局,又怎么会有檄文讨伐我,又怎么会吓得我妻子自杀、又怎么会闹得满城风雨!
大明已经濒死!我史可法大可去官下野,就算陛下要杀我,我也要说!
大明非天子一人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还请陛下体谅这天下苍生,莫要再任意妄为。”
朱由崧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俯瞰众人:“勤王不力,朕体谅你,当时国库空虚,你没能力北上。
淮安之乱,你临阵逃脱,朕体谅你,你赶着回南京争权夺利。
京南学乱,你纵容士子冲击五城兵马司,朕体谅你,你不想在士林名声受损。
议立新君,你拖延不作为,朕体谅你,你害怕朕会复仇。
但是如今你作为兵部尚书,当初你放跑许定国,让他变节投降李自成!
许定国屠戮雎宁、宿迁、徐州百姓,你作为兵部尚书居然一无所知。
如今他已经带着四万大军,肆虐清河县,随时都能打进淮安,淮安的重要性,不需要朕向你解释!
朕不能体谅你,这已经不是你没能力。
而是你史可法眼中,你只想得到名声,你根本没资格做能臣。
间接死在你手上的天下人难道还少吗?你的辞职,朕批准了!”
朱由崧每说一句,都往前几步,直到说完最后一句,他已经站在史可法面前。
朱由崧个子比史可法高很多,一拳正好把他的官帽打飞,发髻也打散。
史可法呆若木鸡地怔怔瘫坐在地上,他家里事前一团糟,也不知道淮安再次乱起。
他回想起,当初在宿迁离开前,许定国曾经想要誓死守护宿迁,这个江北门户。
但是一切都在他决定赶回南京后变了,当晚他其实就发现许定国状态不对。
他当时只想着尽快赶回南京处理新君之事。
说到底,许定国叛逆,他有责任。
朱由崧站在他身前,冷言道:“史可法,你妻子自杀都是你一手造成,别想把锅甩给朕。”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武英殿,只留下一句话:“你们最后一个任务,廷推下任兵部尚书。
另外大行皇帝的葬礼一切从简,就由史可法这个贤臣负责,自己向崇祯汇报述职。”
众人齐声答应,还能给廷推新的兵部尚书,张凤翔已经很心满意足。
只要还在朝廷内部解决,他就有的是方法。
至于朱由崧为何做出这个决定?
自然是为了引蛇出洞!
他想看看,到底被东林党寄予厚望的朝中高官,还有哪些人会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