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辞不让
“两黄星夹日而趋轩辕,绝续不常,大小失次。”
自吕大器落水后,整个人仿若失心疯,变得神神叨叨,举止怪异。
今日原定福王朱由崧进京之时,天空却忽然降异象。
吕大器原本郁郁寡欢,陡然间来了精神,穿着一身朝服就跑到大街上。
他身着一身朝服,大踏步地跑到大街之上,神色癫狂,口中高呼:“二星凌日!轩辕不稳,福王德不配位,此乃上天示警啊!”
路上行人如躲避瘟神一般,吕家人费尽周折,才强行把人拉回去。
福王朱由崧率军至南京城下,天空异象他当然看得真切。
他以前不信天命,但是自己能够穿越,说明这世上真有命中注定。
历史上弘光朝仅一年便覆亡,所以最坏情况他都清楚,已然早作打算。
所以他打算利用这次异象,让大家彻底断绝媾和鞑清的想法。
史可法早早已在此等候,说朝廷百官将会在孝陵朝见新皇。
沉声出列道:“臣请求殿下素服郊次,发师北伐,示天下以必报仇之义。”
朱由崧骑在战马上,居高临下,原本身材短小的史可法,如今看起来更矮小。
“准。就让史兵部担任引路官。”朱由崧说道。
史可法一脸疑惑,引路官一般由锦衣卫大汉将军担任,此乃惯例,从来没有文官充任的先河。
但既然福王已开口,自然不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拉住缰绳,一行众人缓缓前进。
途中,朱由崧忽发一问:“二星凌日,史兵部还觉得天命在本王吗?”
史可法一时语塞,以为是在考验他:“神宗四十八年,德泽尤系人心,殿下作为王孙,自然是天命所归。”
朱由崧嘴角微扬,冷笑道:“史兵部不老实,我知道你原本属意潞王,若非左良玉军队来犯,你也不会让步。
“此乃天意。”史可法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福王。
“不!从本王在淮安之变事,已知道有今日,丘磊之罪本不致死。
我大明会劫掠百姓、攻击州府的总兵不止他一个,你可知我为何杀他?”朱由崧问道。
史可法忽然停住脚步,他也想知道原因。
按理说当时福王不知道大行皇帝驾崩,留一个总兵加强军力,能换取更大利益。
朱由崧用马鞭指着天象,道:“天无二日,无论如何,天还是只有一个轩辕,既然我来了,这天下,就只有一个太阳。”
在史可法听来,“我”是福王朱由崧。但只有福王清楚他说的是谁。
还没等史可法反应过来,朱由崧已经策马扬鞭,飞驰而出。
史可法本来还有礼仪要在路上传授,无奈之下,只能抢过一人马匹追上去。
“殿下,前面就是东门,按例藩王要由西门入。届时你辞让一番,下官会带你自西门入。”
史可法所言,乃是礼教时代之虚伪流程,《礼记礼器》有“三辞三让而至。”
目的是展现谦让态度,并非史可法刻意针对朱由崧,规矩就是如此。
但是朱由崧岂是寻常人?
他知道历史上,因为要走“三辞三让”的流程,东林党人坚持要朱由崧先上任监国一职。
当时张凤翔提出理由是:“太子之存尚未可知,倘若南来怎么办?”
高弘图不满道:“今既定,谁敢复更?”
张凤翔道:“稍缓数日,于国无害。”
这纯粹脱裤子放屁的行径,就是张凤翔等人故意刁难,想恶心朱由崧。
所以不能让此事发生,朱由崧一抽马鞭:“日出东方,本王受命于天,当从东门入!”
史可法头都痛了,福王从来没有接受过皇子教育,不懂规矩,只能无可奈何地跟上去。
去到孝陵以后,一众官员见仅福王一马当先来到,都震惊不已。
户部尚书高弘图出列,颤声问道:“殿下为何独自一人前来,史兵部等人呢?”
朱由崧笑道:“国家正值危难之际,本王怎能慢吞吞让大家久等,不必等他们,开始吧。”
高弘图等人米面面相觑,完全没想过如此局面。
今日登基仪式,本就准备两套玺授,一套是“皇帝玉玺”,另一套是“监国玺授”。
流程上会先献上皇帝玉玺,然后福王拒绝,这就是第二次辞让。
南京守备徐弘基立马献上皇帝玉玺,道:“国虚无人,臣等乞请殿下即登大位。”
面对大臣面陈劝进,朱由崧并没有侧身谦让,道:“人生忠孝为本,今先帝殉节,国母播越。
本王身为大明福王,神宗之孙,责无旁贷,本王定必为大行皇帝报仇,弘扬我大明国威。”
此语一出,瞬间炸开了锅。
不对,剧情不是这样的。
朝廷内部早就商议好,让福王先做加监国,等下个月再看情况劝进。
而且怎么就不辞让了?
“魏国公,本王说话,你听不见?”朱由崧稍微踢马肚子一下,战马鼻子几乎贴在徐弘基脸上。
徐弘基怎么敢说个“不”字,便恭敬地上前,再次献上皇帝玉玺。
朱由崧接过玉玺,反复端详。
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宝贝,但又与想象不一样,其上并无“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字句。
徐弘基明白福王想法,低声道:“殿下勿忧,真正的传国玉玺在京师,待克复皇都后,神器必将归位。”
朱由崧皱眉:“大行皇帝虽然勤俭,但是于国之罪不小,望尔等公允对待之。”
言下之意,就是警告他们不能谥号定得太高,此人连祖宗家业都弄丢,大半壁江山沦丧敌手。
突然百官当中,有一道尖锐之声传来:“不可!朱由崧不能接过皇帝玉玺!”
工部尚书张凤翔闻声,慢慢往后退几步,隐藏在百官之中。
吕大器自从落水以后,人就半疯半傻,思维一样敏捷,只是多少有点不正常。
张凤翔知道他如今这一叫唤,基本就可以定下死刑,他人没了也罢,只是千万别害着自己。
“二星凌日,日月蒙昧!福王不可以称帝!”吕大器身穿完整朝服,虽然穿着看起来整齐,显然精神错乱。
朱由崧来之前也知道此人疯了,但没想到他会突然发作。
惩罚一个疯子,恐有损形象,于是问道:“本王出发前,命人通知:百官止服青锦绣,不必穿朝服。你们不知道此事?”
朱由崧扫视一圈,见不少文官大臣皆身着朝服,心中冷哼一声,认定有人在暗中搞鬼,故意不合作。
“张凤翔何在?”福王随口问道。
张凤翔一顿,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出列道:“臣在。”
“为何不尊王令,本王吩咐尔等不必穿朝服,你以为是为何?”
“殿下厉行节制,当为天下楷模。臣等以为典礼重大,所以穿朝服入。”张凤翔的话滴水不漏,算是打圆场。
“不然,大行皇帝新丧,本不应劳师动众。
尔等如今是陷本王于不仁不义之地,本王不希望看到这一幕,且自去朝服。”
朱由崧虽语气平静,但是在一众官员听来,皆惶恐不安。
张凤翔老脸通红,他实在太后悔。
他原本只是想在一些细微小事上,稍微表示不合作,也显示自己清高。
没想到福王竟然让他当众脱去朝服,以后在这大明还怎么混下去,只能低头沉默不语。
这时史可法已经赶到,看到朱由崧手中皇帝玉玺,便知福王又未按流程辞让。
心中焦急万分,但是看到马旁跪着的张凤翔和吕大器,心中暗叫不妙。
但为顾全朝廷百官之脸面,他还是上前请罪。
“都怪罪臣办事不力,请殿下息怒。”
“史兵部,虽然本王尚未登基,吕大器咆哮君前,该当何罪?”朱由崧冷峻问道。
史可法犹豫再三,如实回答:“根据《大明律》,君前失仪”,吕大器犯下“大不敬”之罪。”
话刚说完,史可法就跪下请求:“殿下,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今日乃殿登基之日,还请殿下放过吕侍郎一命。”
朱由崧面沉如水,本来想杀鸡儆猴,但是史可法的话倒是提醒他,登基大典还没完成。
“着革去吕大器一切功名,赶出南京。”朱由崧路过张凤翔身边时,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张尚书这次饶过你一次,本王不是崇祯,这大明也不是你家后院。”
经此一番折腾,群臣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们这才惊觉,眼前福王并非以往从小熟读四书五经的皇子出身。
而是手握重兵的实权皇帝,众人于是都夹紧尾巴,全程小心翼翼恐怕出错,恐触怒龙颜。
史可法手中拿着登基典礼至宝:“十二冕旒冠”。
原本这是今天最后一次辞让,但是看福王品性,看来也不会辞让。
于是在这万众期待之际,史可法双手捧着神器,恭敬出列。
“我大明二祖开天,昭宣鸿烈,列宗缵绪,累积深仁.
历今三百年来,民自高、曾以达孙子,世享太平,代婷受育。
......
今义不可无主,神器不可久虚。
臣等请王受此十二冕旒冠,以正天下更始。”
就在众臣民万众期待之际,福王竟然侧身不受,神色肃然,定睛看着身后孝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