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修阵
“是啊,曹兄,我家连梅景一带都算不得熟悉,更别说其他地方了。”
卓成岸回答间,剑头朝向仍是没动。
“卓兄,别飞错方向了,这边来,我家在东岸、北岸,这纳溪海大得很,就算是我学会了御器飞行,也还从来没环过一圈。
“不过,也不是没能力,而是那西岸、南岸的白家不让。”
卓成岸嗅到了小道消息的味道,赶紧跟上,试探着问:
“哦?白家?”
曹学杰一摊手,道:
“也是云遥治下的,跟我家不太对付,主要是南岸一带有点纠纷。”
然后才发现一旁的那位听得很是起劲,就赶紧收了话:
“唉,我也不懂的,瞎说的,反正都是族里长辈操心的事儿,我现在嘛,顶多是一跑腿儿的,哈哈。”
好像就快要出现重点了,又戛然而止,卓成岸心有不甘,也只得自己嘀咕:
“这曹学杰,嘴巴倒还管得挺严。”
“卓兄,这就到了。”
纳溪海北岸,一座山脚下,岚气浓重,就连神识也无法探入,更别说肉眼了,卓成岸从未见过这般奇异景象,想必就是这曹家的护山大阵了。
“卓兄,请在此地稍等片刻,我先回去通报一声。”
曹学杰手中悄然握起一枚金器,掐诀间,那山岚就散出了一道口子,他再往里一钻,岚气就缓慢覆盖其上,再次隔绝了卓成岸的视线。
“这阵法,不简单啊,还能防窥......”
不消片刻,曹学杰就跟一满脸腮胡的黑脸老道腾空而来,那人先是打量了卓成岸一番,发现他不过引气七层,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便是那梅景的卓成岸?”
卓成岸不紧不慢地答道:“正是,见过前辈。”
他也不报自己的身份,直接就问:“听杰儿说,你通阵道?”
那老道本来就不看好他,卓成岸此刻可不敢过于谦逊,免得再白跑一趟,自信答:“回前辈,在下有过一番钻研。”
“我家这大阵,怎么样?可有办法?”
“晚辈不敢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果然,这话一出,那老道眉头微皱,也不请人入阵,正想说些不好的。
一旁的曹学杰,脸色略显尴尬,就赶紧止住了他的话,撇过脸来,在老道耳边小声说着:
“二叔,笼荡一带,这通阵道之人,少之又少啊,我可找了许久,且先让他试试吧,实在不行,再打发走了就是,咱家又没损失......”
“没损失?你懂个屁!让人家见了我家阵基,是隐患!”
“可......这就是族里的意思啊,那苗家一直往那洛水村窜,都怕进了贼啊,那洛水村不是您管的嘛,待得平静了,您也好去闭关冲击炼气呀......
“阿祖也要出来了,等他见到咱家这副模样,他非怪不可呀,那时候受气的,可就是您了......”
老道皱着眉,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说:“你个臭小子,懒散惯了,不想跑了,还要给你的面子,啰里吧嗦的......”
“卓道友,且随我来吧。”
“呵呵......卓兄,勿要在意,他是我二叔,曹蒙冲,脾气就是这样的,我打小就怕他。”
曹学杰现在赶紧替他二叔补上该有的礼数,起码得报个自身名号。
入了护山大阵,这曹家治下村镇尽收眼底,多是些干栏式吊脚楼,建筑风格倒与梅景那边有些区别。
但繁荣程度,也没好上多少,褴褛之人、病态之人、无家可归之人随处可见,无非就是面积大些,人口多些,与卓成岸想象中的老派修仙家族治下之地大相径庭。
反而是不远处的灵田,规规整整,生机勃勃,劳工干着农活,田埂上还有来回巡查之人,持鞭持械,吆喝训斥,管理森严,曹家功夫全下在了这里。
“看样子,这曹家,并不注重凡俗一带的打理,也不知在他们眼中,底下这些人,会不会只是圈养之物。”
卓成岸早就认清了现实,心里倒是没有多少难过之情,只咕叨着。
待得三人来到镇中的一座塔下,曹蒙冲只将一枚玉印摸出,拿在手里,正要旋入眼前铁门,却又转过头来,欲言又止。
因为后头的卓成岸,很自觉地背过了身子,也离得够远。
他手中才掐诀,口中吐了一串道法,玉印飞入孔洞,千斤铁门不推自开。
“卓道友,请!”
偌大的宝塔中央,坐落着一座瓷实的灰岩石碑,密密麻麻的灵纹符线,犬牙交错地悬空排列,一看就知,可是精妙之物!
“这也是基台型阵法吧?此阵为何名啊?”卓成岸随口问道。
“凇雾......”曹学杰刚想解释。
就被曹蒙冲急言打断:“卓道友既是钻研阵道,却连此阵法都不识得,何来修整一说!若无本事,还请尽早离去!”
卓成岸只回之以不卑不亢的轻笑,再朝石碑走去,双膝一沉,猛地发力,高高跃起,立于飞剑之上,不紧不慢地穿梭在灵纹符线间。
神念中的简阵灵鱼也游得欢快,看似复杂的法阵奥妙,一下子就显现出了根基所在!
卓成岸找出了中断之处,不过是浅显的一个断点,他只需用灵力轻轻填补,很快就将其重新连接,法阵变得完好。
但也在阵中位置,种下了一道难以察觉的灵力团,环绕着阵眼规则漂浮,若无刻意催动,就不会影响法阵运行。
而这一切,不过是半炷香的功夫,就全部完成。
待得卓成岸落地站稳,方才的轻笑表情,都还没变化多少,他只对曹学杰说:“曹兄,试试?”
“这就好了?”回答的却是曹蒙冲,语气质疑。
“杰儿,出去看看。”
“二叔,真是补好了!卓兄,你可真厉害!”
“你等且先出去。”
曹蒙冲锁上了塔中铁门,只腾空而起,远眺一眼,之前某些岚气稀薄之地,果真又变得浓郁起来。
他还是不相信,驾着飞物亲自到了近处,探出神识触碰,也与别的地方无差,这才折返。
他脸一样是黑的,那是肤色,难以改变,只是神情没了之前那般不善:“卓小友,本事大,曹家谢过。”
“曹前辈,这修大阵,说难......倒是也不简单......”
曹蒙冲听得出这话的意思,人家肯定也不会跋山涉水,劳苦一天,过来白帮忙的,就问:
“哦!杰儿,你们是怎么谈的?”
“二叔,我答应了卓兄,说是只要他帮咱家修复了大阵,纳溪海的那头百年塘泥龟,他尽管捉走便是。”
“纳溪海的?你......你真这么说的?你这臭小子,跟谁学的,坏得哩。”曹蒙冲只偏过头,低声说。
曹学杰倒是正对着卓成岸,大声问道:“是吧,卓兄,我说的没错吧。”
卓成岸似是察觉了什么不对劲的,又自言自语地重复了曹学杰的那句话,与他们之前谈好的,的确一样,才回道:“没错。”
“那便走吧,捉龟去!”
“卓小友,我在家中还有些许事务未处理完,就让学杰陪你去了。”曹蒙冲却是找了个借口,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不一会儿,曹学杰就带着卓成岸来到了纳溪海东岸,只见一片绵延数十里的泥巴滩涂上,爬满了无数头大大小小的塘泥龟。
“请吧,卓兄,若是灵龟,龟腹上会有岁纹,一纹十年,你需要找的,是有十纹及以上的。”曹学杰惺惺作态地指着龟群说。
卓成岸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想,但他仍在挣扎,诚言:
“曹兄,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成岸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咦?咋了,卓兄这是不愿意下水?还是不想要塘泥龟了?”
卓成岸吐吸了一口长气,走近曹学杰面前,正视着他的双眼,说:
“曹兄的意思是......
“哦!懂了,说的是你家纳溪海里,有头百年塘泥龟,但没说是现成的,也没说有人帮着抓,需要我自己动手,对吧?”
曹学杰显有躲闪之意,但嘴皮子还是硬着的:
“卓兄真乃聪明人啊,知道就好,免得我再费口舌了。”
卓成岸接着凑近,再说:
“那我要寻上多久,才能找到那头百年塘泥龟,依曹兄看,月余可够?”
曹学杰这回是直接退了一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回:
“哈......哈......全凭卓兄的机缘造化咯,运气好,说不定一天也行呢。
“或者,你把那灵龟折给我家,就算三灵石,反正修复大阵,卓兄也没费什么劲儿,不亏的,对吧,三灵石够了,做人不要太贪。”
卓成岸也接一步,非是要保持着那“暧昧”的距离,已经面有不悦了,道:
“那你家咋不自己上?曹兄,这么干,不太妥吧?你家长辈可知此事?”
这回,曹学杰倒是没退让了,也对着说:
“为何?之前当着我二叔面,问过卓兄了,卓兄不是答应了的?”
卓成岸知道自己这头塘泥龟是讨不到了,还好他在曹家大阵里做了手脚,以后也有机会报复,但为了避免引人怀疑,就故作怒色,自己正回了身子,计较道:
“曹学杰,你家也太欺负人了吧,我同你赶路一日,是苦劳,到这纳溪海,连个歇脚处都不招待,上来就甩脸色,我不计较,紧接着就干活,大阵也补好了,是功劳,二劳皆有,你家就想玩赖的?”
一进一退间,曹学杰倒是觉得自己有能耐了,底气足了,反将一军:
“卓成岸,你这话说的,明明是自己答应了的,到底是谁想玩赖?就三灵石,爱要不要。”
“哼,你给我等着。”
卓成岸脸上尽是气急败坏,一把抓过那三枚晶莹之物,再唤出飞剑,就悻悻而去。
“卓兄,慢走不送啊!”
等卓成岸飞远了,这曹学杰才转身往家里走去,嘴里还骂骂咧咧:
“哼,知道那百年塘泥龟多稀有么,别说三灵石了,就算三十,也不见得能买到,我家可花好几年的功夫,才寻得一头的。
“你卓成岸,就那样随便动了几下,半炷香的功夫都没有,还苦劳功劳了,分明是狮子大开口,想占我曹家便宜,做白日梦......”
可还没等他骂完,他爹领着他二叔,就火急火燎地先找到了他。
只见他二叔手中,还抱着一只腹部环有十圈灵纹的塘泥龟,一圈代表十年,正是他家百年那头。
曹学杰对此很是不解,一头雾水地问道:“阿爹,二叔,你们怎么来了?这是?”
他爹是火冒三丈,只怒言:“姓卓那小子呢!卓成岸呢!”
“寻不得灵龟,被我气走了。”曹学杰说这话时,还一脸得意。
“你个王八犊子,呸!你个臭小子,你闯大祸了!等老子回去了再跟你算账!往哪儿走的!”
“那......那边......”
“二叔,到底咋回事啊......”曹学杰这才反应过来,嗫嚅地问抱龟老道。
“先走着。
“你哥来信说,仙宗巨人峰内门,出了个百年未有的炼气天才,还差点入了全宗剑道会试前三,才十四岁啊,叫卓成扬,正是那卓成岸的亲弟......”
“十四岁的炼气!?这等天资,他爹该不会是大修吧!没听说过啊......”
“关于他家的事情,本来就没什么消息。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爹不是大修,那内门的炼气天才,也是前途无量,还跟的褚蓝林,那可是实打实的筑基,不好得罪,得赶紧把人追上,送还灵龟,兴许还来得及......”
“阿爹,我错了......”
“跟我道歉有用?留着跟人家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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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黄昏,卓成岸在镇口接上了一直等他回来的杨满满,进了山头,在自家院子里,把灵龟一事,是讲得神采飞扬,也口干舌燥。
他都饮完了好几壶茶,才把这些事情,给卓青山说通了一遍。
“阿爹,这回明白了吧。”
卓青山躺在新打的摇椅上,也晃得起劲儿,喜笑颜开地感慨道:
“哈哈,这灵龟,能姓卓,的确是随了你哥俩。
“我家成扬啊,也是有出息了!满满啊,去给大伯倒盏酒来,要最好的那坛!大伯开心!”
杨满满只浑身挠着:“都入秋了,那镇口,哪儿来这么多蚊子哩。”
“哈哈,满满啊,是成岸哥害你担心了,等以后,哥就带你去看纳溪海。”
不一会儿,院中的石头案台上,随陈酿一同出现的,还有几碟上好的下酒菜。
“不过啊,岸儿啊,这事你做得确实有点不妥。”
“还望父亲指正。”
卓青山置酒盏于案,语重心长地徐徐说道:
“修阵一事,的确于他们难,于你易,但你不该做得那么简单,会让人觉得不值,花钱也就花得不甘。
买卖,不只是货物的交易,还要考虑两心愉悦,当使售者欢愉,购者欣悦,才会是一桩好生意。”
卓成岸颔首,答:“谨遵教诲,孩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