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是了，她已经死了
樱花与风被一路小跑着的少女赶来，吹送至他鼻前。
桐谷诚放慢的脚步微微一缓，便恢复到了正常的速度。
“呼——”
一路小跑而来的嫣丽少女玉手轻抚起伏如波的胸口，冲他笑了笑：“抱歉，小诚，让你久等了吧？”
“有什么事，就说吧。”
桐谷诚开门见山。
“其实……”
樱岛月一只手藏在身后，一只手下意识地捏住侧边的鬓发，揉了揉，这是她紧张时候就会出现的表情。
难不成是真的想要告白？
“其实是这周末有家游乐园打折，我想约你去玩，可以吗？”
樱岛月笑了笑，神情有些紧张：“难道说，小诚以为我是要告白不成？我才不会这么没自知之明呢。”
“这我倒没有这个想法，不过周末我有事，可能去不了了，抱歉。”
桐谷诚想起废弃大楼里被自己放置的黑山组成员。
“这样啊？”
樱岛月显然有些失望，但她还是强挤出个笑容：“没关系，倒不如说，现在我其实就已经很开心了。”
“是吗。”
桐谷诚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不置可否：“樱岛同学你还有其他事情吗？没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
樱岛月喊住了他，然后扭扭捏捏地将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那个……小诚，我们现在可以算作是朋友了对吧？”
“我们最多算同学。”
桐谷诚静静地看着她。
“也、也是啊。”
樱岛月的脸苍白了一下，无力地笑了笑。
在她的手上，握着一只笔和一张白色的纸条。
“那……我想知道你现在用的邮箱，可以吗？”
少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其实她本来是想交换line的，但顾虑到少年刚刚所说的那句话。
既然是同学关系，那只有拿到邮箱，也算成功。
望着她胆怯的样子，桐谷诚眼皮微阖，轻声道：“也行吧。”
他接过笔纸，用走廊的护栏当桌子，刷刷地把自己现在在用的邮箱写下。
“给。”
樱岛月接过纸笔，如朝圣般将纸片捧在手心之中。
“谢谢你，小诚，我会好好珍惜的。”
少女朝他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幸福笑容。
“你开心就好。”
桐谷诚淡淡道。
下一刻，一阵大风突然枝叶间的缝隙穿过，如夏雨般突然大作。
少女整齐的黑发倏忽凌乱飞舞起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当她意识到手中的纸条被风吹起时，再抬头，它已飞到了走廊外的空中。
“不要！”
少女明亮的瞳孔骤然一缩，仿佛看见了悬挂在房梁之上的那一个相同的噩梦。
纸条在风中摇曳，左右摇摆着就要去往远方，一如少年当时悬摇晃的身躯。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手抓住栏杆，双脚发力，整个人猛地越了出去。
身姿轻盈，用力刚猛，意识坚决，就仿佛像是要抓住过往的那一次遗憾。
如果当时，她没有因为面子和羞耻心说出那样的话……
如果当时，她能好好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哪怕……她能追上去，抱住他。
那……现在是不是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已经因为大意而放手过了一次，这一次，她绝不放手。
当张开的五指再次将那薄细的纸条收入掌中的时候，樱岛月脸上久违地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她抓住了纸条，但也越出了二楼的走廊，来到半空之中。
然后，她整个人在重力的拉扯之下，像是飞鸟中了箭，俯冲而下。
二楼，桐谷诚看着少女猝不及防地从走廊中飞跃而出，抓住了那一张纸条，表情之决绝，像是用力抓住了迄今为止被她所放弃的人生一般。
“时间……”
从空中跌落的时候，少女是发自真心的喜悦。
她抓住纸条，只来得及转身，将自己的后背朝下，双手握住纸条，抱在怀里，像是护住了易碎的珍宝一样。
明明从二楼到一楼之间的高度，仅仅只有三四米，但她却感觉像是度过了整个人生一样的漫长。
原本灰暗无光的人生顿时也变得明亮了起来。
砰！
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
娇嫩的后背触及到坚硬的大地，霎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唔——”
少女躺在中庭的草地上，仰着头，看着被她砸起的粉嫩的樱花在半空中飞舞，和从树上的新鲜花瓣一起飘落到她的脸。
她眨了眨眼。
走廊外，少年探出了头，向下看来，表情依旧还是那么冷静。
两人一个躺在地面，一个站在楼上，就这么相互对视着。
樱岛月满心欢喜地将手举起，握住纸条，朝他扬了扬。
桐谷诚静静地看着躺在地上，像得到了心爱的玩具小女孩一样高兴的少女，收回了目光，把头收了回去。
樱岛月忽然觉得此情此景，莫名有些熟悉，像是在什么时候发生过一样。
她刚想去想，但后背传来的剧痛，顿时又把她给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好疼！”
她龇着牙，弓着后背，只觉得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樱岛月躺在草地上，天空洁白而湛蓝，樱花圣洁而娇艳，少年的脸蓦然从视角中倒映入眼帘。
“樱岛，你没事吧？”
“没事。”
少女挤出个笑容，心中却忽然无来由有些埋怨。
明明她已经这么拼命了，为什么……他看起来还能这么冷静呢？
对了，冷静……
眼前的画面忽然闪回了一下，宛如故障的彩色电视剧般变得斑驳起来。
小时候那被她刻意埋在心底深处，期待忘却的记忆如历经时间与大雨冲刷，在多年后重新显现光明的千年古墓般露出了坚硬的一角。
当时，是几岁呢？
她已经记不清了。
樱岛月只记得，当时两个人还很要好。
那个夏天，她和桐谷诚一起养了一只小猫。
某天，刚出生三月的小奶猫不知怎么就爬到了房顶上去。
当时，家中没有一个大人。
于是，为了心急如焚的她，为了救下小猫，年幼的少年像骑士一样勇敢地爬了上去。
然而在下来的途中，他一不小心，却摔了下去。
心急的她连忙从二楼跑下去，因为太过心急，担心小诚的安危，她还狠狠地摔了好几跤。
当来到门外看见小诚举着小猫躺在地上，看起来平安无事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走过去，把小奶猫抱了过去。
当时，小诚还问她，为什么看见他从楼上摔下来，她却看起来那么冷静，一点也不关心他。
樱岛月是怎么回答的？
她有些恍惚。
她以为自己应该不记得。
毕竟那是多年前的事情。
她听过一个说法。
人是一种很自私的生物，在怀念过去的时候，都会美化自己，将那些不好的忘却，只记得最美好的自己的一面。
可她却对那件事情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一幕才刚刚发生过。
她张着嘴，用最天真的样子，说出了最伤人的话。
她说，你有没有事情关我什么事，猫有没有事才是最重要的。
可分明她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啊！
她真正想做的事情，是抱住他，亲亲他，夸他很勇敢。
而那只小母猫呢？
樱岛月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它的名字，好像是叫桐谷月，象征着小小的樱岛月心中藏起来的，对于两人的“爱情”与未来的梦。
那个时候年幼的她还不懂，结婚之后是要跟着夫家改姓的。
小樱岛月想的是，如果将来两人结婚了，孩子也要叫这个名字。
所以，当它跑上房顶的时候，樱岛月才会心急如焚，如一个走丢了孩子的母亲般。
樱花慢悠悠地落下，飘到她的眼中，盖住了心中刚燃起的光芒。
是了，她想起来了。
它已经死了。